该聚的缘分总会聚,该散的宴席总会散。
青龙在李白的搀扶下,到得棺山崖下那江滩边,望着一地碎酒坛,再不往前走了。
“你。”李白有点不解。
“哈哈,小兄弟,这长江真漂亮!”
“是啊,漂亮的在两岸,难看的在江里。”
青龙一听,特别地看着李白。
天开始微微亮了,两人望江水思考着。
“也许这江水曾几何时也想找个地方停下来。”
“那得遭多大的灾呀!”
“哈哈,对,江水就是得奔流起来。”
李白略感不妙,仿佛是懂了意思。
“大哥,你……。”
“小兄弟,你的御鸟术也太神奇了!”
“那是我在山里和我师父学的,时间有些久,却也不是太难。”
青龙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想:这,不难?好大的口气。
“噢,青龙大哥,那御鸟术关键便是在于先懂它们的习性,然后在各种环境下去听,去领会它们不同的鸣叫方式,所以最重要的便是时间和耐心。”
青龙笑了笑,心想: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呀,我会的他假以时日可以会,而他会的,我恐怕是没有时间了。
“哈哈,听你说起来是不难一般。”
“回那寨中我教你,那不过就是些戏耍的小把戏而已,哪里像大哥这般提得起放得下的英雄气概。”
“不过是些许个人恩怨罢了,小兄弟自是高看我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好。”李白想要去扶青龙,青龙摆了摆手。
那也罢,李白便转身朝前走,却是不见那青龙起身。
“青龙大哥……”
“鸟归丛林,龙入江,小兄弟,你自去吧,青龙自有归路,那青龙寨原本就不该属于我,它是兄弟们的。”青龙对李白笑了笑。
“你,”李白有些急了。
“去吧,我们后会有期!”青龙从腰间取出一面小玉牌递给李白。
“交给猛子,他知道该怎么做,去吧兄弟,山自有相会,水自有相逢。”
两人相对无语。
李白和青龙双双施过一礼。
李白的身后——江上,多了一叶扁舟,青龙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白一路回得青龙寨,将那玉牌交给猛子。
那猛子接过玉牌,一下瘫坐在地上,呆望着屋外说:帅位不会回来了!
吴道子略微愁颜一会又笑了。
“哈哈哈哈,我是羡慕得紧呐,羡慕死他小子咯……”
众人都默不作声,只是那猛子却是安排山上的兄弟们纷纷回到了寨里,将一众物资也全部搬了进来。
待得月圆好转可以下地走动,在李白等的安慰诓骗下,心情也有些好转之后,他兄妹和吴道子便也一起告辞离寨。
三人过了那吊索涧崖,步入棺山连环洞穴口的时候,便听的“哗、啪”两声犹如霹雳的响声。
迎声望那青龙寨崖顶方向,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反而是这边崖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一般,悬崖上的碎石在几声震地般响之后,许多沙石纷纷连绵坠入江中,动静很大很大,许久才消停。
“太白、月圆姑娘,道玄就此告辞了。”吴道子向李白和月圆施礼欲反向而行。
“吴先生,您的救命大恩我还没报呢,我们那成都也是崇文尚诗之地,您跟我们一起去益州,到时,再往那剑门去西京,好吗?”月圆赶快去拉着吴道子道。
“不喽,天子要登泰山啰!我哪能不去啊……”吴道子望着东方叹息了起来。
“是请您去随驾作画吗?”月圆问了一句。
“是啊,天子一令,非圣旨不得作画,小老儿的手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哎……”。
李白快步进到吴道子身边道:封禅?谁出的主意?
“谁出的主意?船在水中,水自向东,而船也向东,不过顺水而已罢了!”吴道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劝阻皇上,我大唐目前才刚刚进入恢复好元气,还有许多内部的问题亟待解决,这个时候怎么能……。”李白不停向吴道子说。
却是被吴道子硬生生打断道:任我吴某技艺再高,没笔没手那也是做不了画的。
李白明白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位,也无法谋政。
月圆仍然拉住吴道子再三邀约,李白将其劝拉开:吴先生也有身不由己的行程,来日再邀便可!
吴道子远行,李白和月圆相望许久,便自往渝州而去,在那棺山伤心地却是走得飞快,一刻也没停留,月圆想留,李白生拉硬拽没让。
为了不节外生枝,早日让妹妹回到家中,李白做主一路西行,直接回了成都的青羊锦院。
沿途不时流传着那白帝城闹鬼、阴兵借道的传说。
面对都尉等人命丧驿站,明理之官吏即便觉得事有蹊跷,但面对那些状况和许多不明身份的人,以及牵涉极广的可能性、诸多新老如麻的关系,没有人愿意去理,况还事关宫里,那相关人等便是闭起嘴来,静候上面的旨意,相关陈述上奏之后,面对皇帝即将东巡的隆重关头,便是谁也不愿意去起头做那事不关己且还触霉头的事,那一众案情便是被扔到了积尘角落,无人拾起,一切以鬼魅作罢了事。
李白兄妹一回到那成都,管家就拿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节度督堂苏廷硕前些日子托人送来的,另一封则是一位俊俏的白面后生亲自送至堂上的,都点名让李白亲启,得知其家中出事,便都搁置了那信件离去。
李白先拆开了苏廷硕的来信,大意是:闻之其家中出事,官府难辞其咎等等言辞,再言劝他志于百姓,志于天下,不应有消极的思想,反而应该迎难而上,去改变那一切,最后传来皇帝东巡,传檄天下,广纳人才的喜讯,告知他当处理完家中之事,尽快东出。
再拆开另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原来是李白下山之时出资救助那安州许之宣兄弟,言是他此次回成都灌县将家父之坟迁回,又言有在朝中做官的故交为父亲鸣冤,朝中已经恢复家族一切声誉并加以了抚恤等,此次顺便前来归还资助之银钱,来时才闻之其家中出事,后面附带一并祝愿无事之辞,最后特别提醒,别忘了安州之约,他要和李十二兄畅饮三千杯。
李白看完两封信,心事重重地在家里等着,坐立不安地等着。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那世交亲家,鱼化龙的老父亲带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子登门了。
“太白,化龙怎么回来了也不······。”鱼父见那正堂中只有李白,便没再接着往下说,便是重重地一下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白实在是无法开口,便是按照对月圆的口径说了一遍。
鱼父听完笑了笑道:好,好,小子有出息,有担当,不错。
言罢便把那小孩子牵到身边,对小孩子说道:来,朝恩,快叫十二哥哥。
“十二哥哥!”那小孩子也是听话的要紧,一听招呼便照办。
“朝恩!这是?”李白一边蹲下去摸着那小孩子的脸蛋,一边表示原来没见过,是哪家孩子的意思。
鱼父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诶,都怪老夫,这是老夫在泸州那里和一个农家小妾的孩子,你也知道,你伯母管得严,化龙那小子也一向向着他娘,老夫自知犯错,也是一直不敢说;这次和你父亲一起去泸州,看这孩子也快四岁了,好歹也是我鱼家的孩子不是,便是无论如何也该带他认祖归宗了,老夫便把他带了回来,她那娘亲留在了泸州,孩子无错,你伯母也自是没有办法,这不,我们两家世交,想着化龙也回来了,便急忙带着他过来了。
李白便是一把将那孩子楼在怀中,一边抚摸着那孩子的后脑勺一边说:朝恩,乖,乖。
“十二哥哥,爹爹说我还能见到我大哥大嫂,他们人呢?”
“噢,大哥有事忙去了,得过一阵子才能回得来,你大嫂在家歇息呢,十二哥哥马上带你去好不好?”
“好。”
“慢。”鱼父一把将鱼朝恩拉了回去道:我去了张郎中家了,有些情况我也知道了,那驿馆的事我也是听传了,让月圆再休养几天吧,免得触景生情,反倒哭哭啼啼的不好,待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好吗。”
李白听这一说,也是确实有些道理,便陪着装笑道:好,好。
鱼父搂着鱼朝恩出得别院,快步至外面的道路上,未到二十步便按捺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鱼朝恩见老爹哭了起来,不解地一边擦着鱼父的眼泪一边说:爹爹怎么了,爹爹怎么了。
鱼父没有作答。
李白远远看着鱼伯父蹒跚的背影,心酸地蹙着眉头。
时间是一切真相的揭秘者,时间也是一切灾难的抚慰使。
月圆并不傻,身体是恢复了,但心里越来越明白了······,她并未追根问底,兀自是该怎么就怎么的过活,历过沧桑,人好静了起来,可心的玩伴也没有了,便在家里看看书,抚抚琴。
那鱼父第二年开春,老病复发,却是一病入了棺,老妇人伤心欲绝,没多久也追随而去了,其近亲兄弟将那家产清算完毕,并未承认那鱼朝恩的鱼家身份,而是留了一大片宅子和产业给那在外未回的鱼化龙,说是长子继承家业,无可厚非,但人既未回,便是由家族之男丁共同掌管,呜呼哀哉,人心道义险恶可见一斑。
那鱼朝恩被强送回泸州娘亲身边,没多久便是娘亲的产业也被搜刮殆尽、赶出了鱼氏宅子,两娘母被当作施舍给了一些碎银子过活。
时间久了,业无来处,又受人调戏欺凌,朝恩母便带着孩子奔波乞讨,往汉中投靠族亲而去。
张郎中家失了爱女,但很快便是由通房丫头又添了个大胖小子,一切的伤痛在慢慢的舔舐中眼见痊愈。
李白经历了些事,眼见妹妹性情大变,每每便想起化龙身死,还观得那些人情淡薄,便是对那官途士身失去了兴趣,整日在家以聚友饮酒、研习剑术和师傅传的《反经》来打发时间和转移怀念。
一年之后,李白想为好友鱼化龙和张雪娥做个水陆道场,便是选择了蜀中名山峨眉,那娥眉山上原本是魏晋时天师张道陵结庐建观,冲破俗身,修得长生的地方,自是远近闻名,而恰逢那现任观主却是少年时李白寻访的好友元丹秋,他便是沐浴更衣,挎剑而去。
可哪知到得峨眉观上,道童告知,得知皇帝东巡,詔天下知名道观主事长,前往东都论道祈福,那元丹秋便是从渝州过三峡往中原而去了。
本是故人相识,那道童便强留李白在观中歇了一夜,入夜,那娥眉山上朗月清风,久睡未了的李白披衣出观,见天地纯净,三江并流,月入江心,倒照天空,再也忍不住落泪感慨了起来。
拔剑在那江边崖壁上一阵来往,几行刀刻剑削的字迹显露在那明月清江、绝壁孤人的场景之中——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问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在那峨眉踱步思考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李白束发着履,招船提酒,往渝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