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宁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血肉里,歇斯底里的问道:
“那我爹的死呢?”
周宴南身子一怔,心酸和无奈填满了那双暗黑的眸子,从前是他逼着她,让她尝遍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而如今,他却被虞桑宁逼到这地步……
周宴南皱了皱剑眉,转头不忍去看她的模样。
就在这时,余光却瞥见门外有人影晃动,似乎在监听两人的对话。
周宴南才回京,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
监听的人到底是谁的人,他也不确定。
或许是皇上的,也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关于虞国公的事情,他本想开口否认的,可话到了嘴边,话锋一转:“我也认……是我做的没错。”
周宴南轻轻推开了她,掀起长长的衣袖,露出那只布满伤痕的手臂,他狠下心,一字一句道:“从前在东宫,虞昊东欺我辱我,断我一条手臂,如今我断他一条腿又如何?你父亲虞国公,追杀我和我母亲三年有余,以至于我母亲客死他乡,最后连一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所以呢?”她问,
“周宴南,其实那些仇恨早就深深埋进你心底,你既心意已决……又何必假惺惺求我信你?又何必信誓旦旦……还说你不会再伤害我?你的话,我不会再信,既然你这么恨虞家,恨我们所有人,那你杀了我好了!”
周宴南苦笑,那声音好像是在喉咙里低吼出来的:“宁儿,对不起。”
他双膝着地,卑微的跪在她面前,红着眼眶对她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能信你什么……一个杀人不眨眼,铁石心肠,威风凛凛的活阎王,你生性冷漠,嗜血如命,你眼里只有恨,你身体里流淌着的血,都是冰冷的。”
虞桑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双手耷拉着,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失了神采,再无半点光亮。
周宴南抬眸,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里尽是心疼……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握紧了腰间那把佩剑,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它双手奉上。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想让你这么痛苦……桑宁,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前尘往事,做个了断。”
周宴南再也无法了,看着几近崩溃的虞桑宁,他真怕自己把她活活逼疯逼死。
虞桑宁总说他手段恶劣,诡计多端,所谋事事尽在掌控之中。
可如今,他看着心灰意冷的虞桑宁,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束手无策,这个词……头一次出现在周宴南面前。
他想,做个了断,关于那些难消的仇恨和痛苦。
他怕,他活着让虞桑宁这般痛苦,倒不如遂了她的愿。
……
虞桑宁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剑,眼神一点点冷冽:“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手别太轻了,我命硬……”
字字句句,他都在逼她。
就像,虞桑宁也在逼他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一样。
虞桑宁被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逼得失了神志,抬手拿起那把剑,拔出剑刃,没有一丝犹豫,那锋利的刀尖直直刺入他的胸口处……
动作流利到周宴南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鲜红的血液一点点,顺着刀尖,渗透出来,将他胸前的衣服浸湿。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周宴南忍着剧痛,伸着手去接那些刚落下的血滴,这一刻,他只想知道……虞桑宁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一滴两滴,血流的越来越快,直到掌心之中隐隐传来一阵温热……
他笑了笑,紧皱着眉头,抬眼看着她说:“桑宁,你说错了……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是热的。”
这样说着,周宴南嘴角也咳出一些暗红的黑血出来。
虞桑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还能说出这句话来。
她满脸震惊,小声喊道:“周宴南,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虞桑宁没有杀过人,手指有些无力,就连握着剑柄的手臂也微微发软,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她知道,这一剑……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周宴南可能……
看到虞桑宁往后退了退,周宴南却不打算就这样了结。
只见他蓦的徒手抓住了剑身,往自己身上猛然一拉,虞桑宁离他近了些,胸口的剑刃又深了一寸。
他说:“这是我还给你兄长的。”
指尖被剑身划破,血染红了他身上一袭白衣,他咬着牙……手臂继续用力……
“这是还给你父亲的……”
周宴南剧烈的咳着,嘴里还潺潺冒出暗红的血。
此时的疼痛感已经到达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周宴南太阳穴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潸然抖动着……
那双唇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他自己咬破的,他眼里蕴着热泪,手臂最后一次用力,将虞桑宁重重的拉进怀里。
那把剑,几乎将他身体穿透……
“这是……我还给你的。宁儿……”
他伏在虞桑宁的肩上,虚弱的说出这句话,接着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虞桑宁看着地上的人和那一滩血迹,眼泪簌簌落下,嘴里不断的呢喃着:“你疯了……你疯了。”
她用手撑着地,艰难的站起身来,想要往厢房外走去。
可没走两步,腿一软,两眼一发黑……重重栽倒在地上。
窗外,又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