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染似乎是很累,这才傍晚,他洗完澡直接就上床睡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时柯羽正要进房间,就看见对面房间的灯还亮着,门也没有关。他轻轻走近查看,被子均匀地上下起伏着,床上的人显然是睡着了。
是最近太累了吗?
这么早就睡了,眼下都还挂着黑眼圈。
他关上灯,轻轻地带上门。
这时,不远处的电梯落入他的视线。
他沉思一瞬,回到房间拨通了刘茵的电话。
刘茵声音有些疲倦:“喂,小柯。”
“阿姨,您现在忙吗,有些事想问你。”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翻资料的声音,显然还在忙,“手头上事不多,不要紧,你问。”
“今天我发现毅染好像不愿意用电梯,觉得有些奇怪,想问一下怎么回事?”
那头翻资料的声音戛然而止,刘茵的沉默让时柯羽才意识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刘茵缓了口气才继续说:“之前,还在市中心那边住的时候,在电梯里晕倒过,醒过来之后他说他按不开电梯。”
“是电梯出故障了吗?”
“不是,那天我让张姨去找毅染,她把电梯按开就发现毅染躺在电梯里。事后我也找维修人员去检修,可他们说电梯没有出问题,但是毅染说那天他怎么按都按不开。从那儿以后……他开始失眠,也不用电梯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暑假的时候,龙里那边发洪水,他去当志愿者,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命丢了?”时柯羽心脏骤缩一瞬,“怎么回事?”
“具体的也一时说不完,他从龙里回来后,就一直不太对劲,后来就在电梯里出事了。”
……
通话结束后,时柯羽在白毅染房间门口站了很久。想开门进去看看人,但又怕吵醒他。他紧紧捏着拳,不知道是在心疼,还是在自责。
晚一些,时柯羽又过来查看,发现白毅染依然没醒。之后便隔一个小时就去查看一次,人都没有醒过。
就这样,白毅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因为昨天睡得太早,白毅染六点不到便起床了。可能是睡得太饱了,他觉得今天的精力似乎比平常都要好。
刚洗漱完,他甩了甩微湿的头发便进了厨房,又拿过围裙系上。
这时,门铃响了。
他过去开门,是张梅。
“张姨快进来,吃过早饭了吗,我正在做早餐。”
张梅微怒:“厨房在哪儿,怎么让你做早餐呢,张姨来做!”
白毅染连忙按住张梅:“张姨,你就没事的时候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了,我和我哥要吃什么自己做。”
“那不行。”张梅不高兴。
“怎么不行?”他看了眼楼上,“我哥刚回来,还在睡觉呢,咱俩别争了。”
他将张梅一路送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进厨房忙活。
张梅坐了会儿发现实在是坐不住,她想去找些杂活做,可奈何她还不熟悉这栋房子,什么工具放在哪儿她也不清楚。
正四处打量着,电梯突然传来动静,张梅转头便看见了时柯羽。这一看,让她立马意识到白毅染正在厨房做早餐,而自己坐在沙发上。她不禁觉得有些紧张,连忙站起来。
“小柯,你回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张梅的不自在,时柯羽点点头:“张姨,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张梅笑道:“好,好。”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时柯羽这才听见厨房有声音传出来。正要走过去,他看见白毅染正端着一盘早餐出来,里面是一个煎蛋,两片吐司,还有切片的水果。
见时柯羽杵着不动,白毅染抬了抬下巴:“还有牛奶没端出来,马上就好。”
时柯羽此时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疑问:他什么时候会做这些的?
等到白毅染端着牛奶出来时,时柯羽还愣在原地,只是视线会随着自己移动。
白毅染停住:“怎么了?”
面前的人就这么看着白毅染手里的两杯鲜奶,没说话。
情绪这东西说来也奇怪,总是能轻易地被周围的人感受到,也不知道时柯羽是为什么莫名地不高兴。
白毅染站在他面前:“说话?”
时柯羽依然盯着他,没开口。
白毅染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迈步绕过时柯羽。
“……诶!”
还没绕开,手里的两杯奶被一把夺过,这次换白毅染愣住了。
餐桌上。
白毅染抬起头,正好和时柯羽四目相对。
他像以前一样,在时柯羽不想说话的时候打破沉寂:“……昨晚我房间门是你关的吗?”
时柯羽放下玻璃杯,点头看他,“嗯。”
“哦”,白毅染插了块水果吃,“我睡觉不喜欢关灯关门。”
时柯羽立马想到电梯的事。
“怕黑是吗?”他故意问。
白毅染摇头:“不是。”
“怕的话可以过来跟我睡,我就在对面。”时柯羽干脆不吃了,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不是怕黑。”白毅染反驳。
时柯羽“嗯”了一声,“怕什么?”
刚说完他就看见对面的人不动了。
随后见白毅染摇摇头:“没什么。”
说完低头喝完最后一口奶,起身准备收拾去学校要用的书。
时柯羽坐在一旁,想要去帮忙,可是眼前的人已经上大学了,他不知道他的课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感自己碰他东西。
收拾完后,两人下楼,一辆车已经在下面候着了。
开车的西装男下车开打开车门,伸出手来:“总裁。”
时柯羽自然地揽过白毅染的肩,让他先坐了进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的触碰,白毅染还沉浸在刚刚那声“总裁”里,他又看了眼时柯羽,26岁。他就知道,他哥一直是个狠人。
时柯羽声音仿佛没有温度:“先去荣科大再去公司。”
“好的。”
接着时柯羽就转头温声道:“毅染,把你课表发我一份,我让司机按时过来接你。”
白毅染顿时愣了愣,如果两节课期间有一两个小时没课,他一般是不回来的。就算一个下午没课他也不希望有人管着他,他要泡图书馆还是出去玩,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但时柯羽要,他又不好不给。
“……我手机没电了。”
这句话带来的是车内诡异的安静。
白毅染暗自打赌,手机没电这种事,时柯羽自然是不信的,但应该也不会逼着他要手机看,毕竟两人现在还处在不太熟络的状态,还保持着安全距离。
然而江寅却觉得背后都快冻掉一层皮了,他是最近来给这位时总开车的,每次来都只能看见一张冷脸,那种冷不是表面的冷,而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凉,以及冷漠。
只见时柯羽掏出自己手机来,说得简短,命令的意味极强:“应该有学校的公众号吧,登上去截屏。”
这个语气,挑起白毅染脑海里最深处的一段记忆。还和以前一样管着他,可是这个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高中生了,而是一个在大学当干部,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白毅染蜷了蜷四指,没动,但手机已经被时柯羽塞到了他手里。这次,他总不能说自己忘了公众号密码。
那就老老实实上交课表吧。
手机并没有解锁,他拿起手机正要递过去让时柯羽解锁。这时,下方突然一只手直接握了上来,覆在他手上,手机被打开了。
他拿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他能明显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明显高于正常体温。几年不见,竟然碰一下都觉得别扭。
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抬着手机,好半天都没想起来要干什么。
反应过来时,手都轻微地颤了颤,他赶紧打开微信去搜索公众号——荣科AI课表,点进去登录账号,打开课表,端端正正地在时柯羽面前截了个图。
“好了。”他有些乖地将手机还给时柯羽。
时柯羽“嗯”了一声,接过手机。
课表上交的后果不出白毅染所料,上完上午的两节大课,时柯羽就打电话过来,说司机一会儿来接他去吃饭,白毅染以要去导员办公室值班为借口才推脱掉。
今天晚上也是满课,白毅染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回家洗完澡,他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坐在电脑前开始敲键盘。他习惯按时完成每天的任务,不喜欢拖。
“砰砰。”
门并没有关,时柯羽就站在门口。
“该睡觉了。”他说。
白毅染继续敲着键盘,头也没抬:“我还有事。”
语言过于简洁。
键盘“踏踏踏”的响了好一会儿,白毅染目光斜睨过去,发现时柯羽还站在门口,便解释说:“我还要改材料,一会儿才睡。”
“我陪你。”时柯羽说。
白毅染一下精神了:“不用,不用,你去睡……”
话还没说完,时柯羽已经进来,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白毅染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这时,时柯羽将手机拿到他跟前。
白毅染微微张嘴:“?”
时柯羽和他对视一眼:“把指纹录进去,以后手机没电了可以直接用我的。”
顿时,白毅染眼睛瞪得溜圆,但又很快掩饰好眼底的惊讶,他不相信时柯羽猜不到他早上是在撒谎。
觉得有些尴尬,他接过手机,两三下就把拇指的指纹录了上去,然后将手机还给时柯羽。
录好后他又在键盘上敲了两个字,感受到目光,他又缓缓扭过头来,一下对上时柯羽的。
“怎么了?”
时柯羽:“你手机密码换了吗?”
白毅染眼睛眨动几下,犹豫地看向桌面上的手机,明显是在思考。
“没换。”他鼓足勇气,又说:“但是一会儿就换。”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气压持续降低,房间里异常安静,一时间,两个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时柯羽没再逼问,白毅染加快了工作速度。
手指不断地在键盘上敲着快捷键,一个接一个命令后,各种线条快速地搭建起来。他机械地操作着电脑,偶尔用手机计算一下尺寸,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没一会儿,各种尺寸的搅拌器、种子罐、储罐、发酵罐就出现在画布上。
两人各执心事,沉默一直持续到白毅染画完整个工艺流程图。
“你快回去睡吧,以后别这样了,别想着陪我。”白毅染说:“我会愧疚。”
听到“愧疚”两个字,时柯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四年没走,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
阶梯教室里,离课堂结束还有十分钟时,他关了PPT,开始口头叙述自己的科研经历,然后放出他们团队去南极科考的视频。
人们认知中极度危险的南极,此刻在视频中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族群的企鹅因为另一个族群的企鹅侵犯了他们的领地,于是试图使用武力将它们赶出去。几头海豹拖着身子爬到岸上,时不时将自己强有力的尾巴拍在石壁上。
最后视频以老教授的一张比耶照片结束。
“对了,你给刘恩铭买什么礼物了?”白毅染问一旁的封逸。
封逸愣住:“嗯……还没买,要不……啧,我也不知道啊!”
白毅染叹了口气:“算了,白问。”
这门课刘恩铭和王景洪都没选,而封逸是白毅染选什么课他就选什么课。因此整个宿舍的人此时没有都在一起,于是几人约好在KTV见。
KTV里。
封逸开始倒酒,看向王景洪:“今儿恩铭生日,你王景洪,今天要多喝点,铭儿平时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的吧?”
刘恩铭倒吸口冷气,简直想捂死封逸。
“少喝酒,年轻人……”白毅染在一旁苦口婆心道。
封逸瞪大眼睛看着白毅染。
嚯,还忘了你了!
他抄起倒好的一杯酒就往白毅染跟前送。
“砰!”
杯子碎了一地。
四人,八目相对。
白毅染白了封逸一眼,幸好只是酒撒到手上了,倒是没被玻璃给刮伤。刚要去拿纸,手机铃声响了。
封逸急忙过去给白毅染掏出手机来,放到他面前上,一副“听您吩咐”的模样。
白毅染觉得好气又好笑,“接!”
封逸划了划,接通了。
“啧”,白毅染又无奈补充:“按免提!”
封逸有些呆:“哦哦。”
又按下免提。
白毅染双手僵在半空,怕碰到衣服。
“喂,哥,怎么了?”
“什么时候回家,我让司机接你。”
想到是白毅染那个冷面的哥哥,封逸咂舌:“啧,都多大人了还管着。”
白毅染:“今天我舍友过生日,在KTV,晚点回去。”
时柯羽:“好,那你要走的时……”
“这才下午,就催了……”封逸不满地嘟囔,看向刘恩铭,想共情一下。
刘恩铭面部僵硬,在一旁像个僧人一样示意他安静。
“……封逸,是吧,你那个同学?”时柯羽在电话里问。
白毅染狠狠瞪了瞪封逸,“嗯,我舍友。”
电话那头没声了,再次开口是问:“几点回家?”
白毅染准确用词:“不太确定。”
电话那头声音沉道:“我问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