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得从两年前农历七月十五那天说起,这天是中元节,也叫鬼节。
新中国成立之后,严厉打击一切牛鬼蛇神,以往那些个封建迷信基本上都被破除了,关于鬼节的一些风俗,当下这个社会很少看得着了。
民间传说七月十五这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那些终年在地狱饱受折磨的冤魂恶鬼会趁着这个当口走出地狱之门,从而来到人间。过去人们对鬼节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过年,鬼节这天,城里大开道场,放焰口,建施孤台,挂招魂幡,人来人往,比开庙会还热闹。
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河灯,“河灯”又名“荷花灯”,用纸糊成荷花形状,灯笼中放有蜡烛。自己做的还不行,非得去道观或者寺庙中求。怎么个求法儿呢?无非就是给香火钱,给得多多拿,给得少则少拿,实在求不到,街面上也有得卖,再穷的人家也会掏钱买上一两盏,不为别的,此乃积德行善之举。
鬼节这天傍晚,不管是池塘旁边还是河流地带,总而言之,有水的地方都行,这些地方总聚集着一群善男信女,把点着的河灯放入水中,其意义就是为了普渡水中的孤魂野鬼以及悼念逝去的亲人。往迷信方面说,“陆为阳,水为阴。”活人儿走阳道,死人儿走水路。黄泉路通往人间这条路非常黑,往河里放河灯,则是为了给亡魂照明阳间路。每逢鬼节,水面上全是河灯,成千上万的灯光在水中一闪一闪的,好似浩瀚银河中的繁星点点,放眼当时,也称得上是一景儿了。
除了放河灯,善男信女们还会在各个路口烧纸钱,烧给孤魂野鬼的纸钱多了,也免不了会闹出一些个灵异,老辈人儿们喜欢说这类的,好比说某某商铺半夜三更有人前来买东西,钱该是多少是多少,人家一分不会少你,掌柜的当夜收了钱,第二天拿出来一看吓一跳,这哪是钱,分明就是冥币。
鬼节这天掌灯后,稍微过的去的人家则会提上馍筐,筐里装的全是馒头,把馒头扔至道路边上,相传饿死鬼看见馒头,就会过来吃,嘿!您还别说,这也算积了一件阴德。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哪有鬼,扔掉的馒头基本上都是喂了野狗野猫。也会招来一些乞丐,大半夜的蹲在路口边上啃馒头,再加上身上衣衫破缕,从远处这么一看,能吓死个人,还真以为是饿死鬼出来吃东西了,你说黑天半夜冷不丁看见这一幕,谁不害怕,事后传出去又免不了一场大惊小怪。
说钱驼子穷得叮当响,一没买河灯悼念他那死鬼爹妈,二没买纸钱烧给那些孤魂野鬼,当天天一擦黑,可能是因为鬼节的原因,家家都闭户关门,睡得也比较早,大街上更是看不到一个人儿,钱驼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嘛儿睡不着,无非一个字——饿。
那时钱驼子刚出狱不久,身上没什么钱,他本身是个贼,就想着趁着人们都睡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作案,哪怕是能偷回来三瓜两枣应应急也好。
不敢去城里,一寻思还得是去乡下,鬼门大开的日子,别的人家都不敢出门,他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不知道害怕二字怎写。
当天夜里子时左右,钱驼子偷偷摸摸的出了家门,在路边上捡了两个给饿死鬼吃的馒头,也不嫌脏,一边啃一边走,快走到沈家义庄西边围墙时,这时就发现围墙缺口处那里有一道人影儿。
干贼偷这行当这怕遇到活人儿,你说突然冷不丁看见一个人,钱驼子心里不虚那是假的,趁那人没发现自己,沈家义庄路边是一处斜坡,一个闪身溜到了斜坡处,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盯着那人看。
当时天太黑,再加上又有些距离,没能看得清那人长什么模样,黑夜中见那人留着长发,看样子应该是的娘儿们,那娘儿们站在墙跟处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似乎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钱驼子搞不清状况,心说这娘儿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来义庄做甚?正当他疑惑之际,这时就见从围墙内走出来一个男人,当他看清那男人后,好悬没把他给吓死。
钱驼子所见的那男人倒不是说是从义庄里跑出来的死人,那为何他钱驼子见到那人后会感到害怕?
只因那男人肩上扛了一具穿着寿衣的死者。
钱驼子当时被吓得不轻,脑子一懵,完全不想事儿了,待他回过神来时,那一男一女外加一具尸体早就不见踪影。
钱驼子惊魂未定的回到了家中,本想着去报官,这人当时都走到关帝庙巡警厅门口了,这时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想到自己是个贼,就没那份胆儿进去了。
钱驼子那天夜里的遭遇,这两年以来,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都想着烂在肚子里一辈子,死后带进棺材里,怎奈世事难料,最后还是跟田二爷说起了此事。
田二爷听完钱驼子所言,内心震惊不小,震惊过后就问他,说你有没有看清那两人长什么样儿?
钱驼子回答说那晚天太黑,实在是没能看清他们的模样,只记得他们最后扛着尸体出了南城。
和钱驼子分别后,田二爷回到了沈家义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净琢磨这档子事了,想了一宿实在是想不通那一男一女偷尸体到底有何用处?
第二天一大早,田二爷就去通知了主家,说你家老太太的尸体早在两年前就被人偷走了,还问主家老太太生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主家的回答却让田二爷大失所望,说他家老太太常年吃斋念佛,积德行善的事她是没少做,平日里看到蚂蚁在地上爬,都要为其让道,更别说得罪人了。
这就奇怪了,老太太生前不招灾不惹祸,那怎么死后尸体还遭人惦记呢?
好在当下是有点线索,照钱驼子所说,老太太的尸体应该是被一男一女带出了南城,城外的人家海了去,挨家挨户打听不知道要打听到什么猴年马月去,可话又说回来了,老时年间破案不就是——摸排走访吗。
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南城外的村子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田二爷想得挺美,只要肯费功夫,就不怕调查不出结果。
离南城最近的村子就是大塘庄,田二爷打算带着徒弟周小义从大塘庄先调查起。
隔天一大早,师徒二人在城里的早点铺随便划拉了两口,就奔大塘庄去了。
这段时间来,大雨就没断过,城里的街道上很少有行人,更别说城外的官道上了,师徒二人身披雨衣,脚踩雨靴,顶着阵风陵雨沿着官道走了接近一个来时辰,就到来人大塘庄村前的祖坟处。
祖宅乃家族之根,祖坟乃家族之基,根基选得好,子孙后代的运势也不会差,俗话说“葬山不葬顶,埋破不埋领”,一般人家先人去世后,选的墓地往往都在山腰位置,照风水学中的说法,山腰呈四面环抱之势,乃藏风藏水之地,先人葬在此地,可以很好的吸收天地灵气。
也不知道大塘庄的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将祖坟迁至村前,要说这片地势呈丘陵之势,也能说得过去,可偏偏就是一块低洼地带,连田二爷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地就不宜葬人,尤其又经大雨冲洗,雨水想出出不去,整片坟茔地全是大大小小的水坑,怎么看怎么别扭。
事出反常必有妖,田二爷想寻思越不对劲儿,心说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找个懂行的人问问。你说人大塘庄的人家都不关心,他田二爷一个外人瞎操个啥心,嘿!您还别说,这就属牛的性格,不打听清楚喽他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周小义见师父愣神,对着田二爷比划了一下:“嘿,我说师父,你瞎寻思个啥呢,这雨怪大的,赶紧走啊!”
田二爷回过神来,师徒二人就进入了大塘庄。
此刻正是做早饭的点,大塘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显然正在生火做饭。
带着徒弟走访了三十多户人家,谈话间,没从人们脸色上发现什么异常,师徒二人不免有些气馁,忙活了一大早上,也没顾得上吃饭,此刻饥火烧肠,就想先找户人家蹭口饭吃。
二人在村中找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有钱的人家,田二爷厚着个脸皮上前叫门,不大时,就听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中年男子,三十来岁的样子,长相一般,穿着倒是华丽。
那人见到师徒二人先是一惊,随后开口问道:“二位这是?”
田二爷直接道明来意,说这一大早的,也没顾得上吃饭,方不方便去你家吃口饭?
那人倒也没介意,挺客气的将师徒二人请进了屋内。
这户人家夫妻俩,也是来得赶巧儿,小媳妇儿刚做好早饭。
老时年间女人地位低,家里来客人了,吃饭不能上正席,小媳妇儿将饭菜端上桌后,则去厨房开了个小灶。
几道家常小菜,主食是白面馒头,厚着脸皮蹭饭吃,师徒二人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人家却显得不在意,还一个劲的招呼师徒二人多吃点。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从聊天过程中得知,这户人家姓候,师徒二人面前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养鱼大户候国清膝下的独子,此人叫候光明。
酒足饭饱,师徒二人谢过候光明,起身就要走,临走前想起了正事,就对候光明说:两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五这天晚上有没有去过沈家义庄。
之前走访别的庄户家,田二爷也是用同样的话,去没去过,心里有没有鬼,不用回答,从脸上就能看得出。
这话刚落音,在一旁收拾桌子的小媳妇儿心里猛一惊,手里一滑,盘子“咣当”一声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