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吹过盆栽花团锦簇的枝头,卷起一瓣红色,忽而上升到半空,又忽而落下,飘飘荡荡坠到了女子的手中。
这手并不白净,也不细腻,甚至指腹虎口处有清晰可见的茧子。
但粗糙的手却在此刻温柔地托着这一细弱花瓣,轻轻洒在了泥土里。
手的主人因此发出一声叹息,“你们府上的花养得真不错,是哪位花匠种下的?”
孙府的侍女见这捕快装束的女子停住脚步,也谨小慎微的停了下来,答道:“回捕快大人的话,府上的老太爷和家主都不爱花,没有花匠。独独这一盆养在此处。这是二小姐还在闺中之时种下的,并非花匠所为。”
如今孙老太爷卧病在床,本该由如今的孙家家主孙淼接待奉公门捕快。
可惜孙淼半月前便出了门,去巡视各处的店铺,如今还未归家。
大少爷孙擎也外放到了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叫他回来。
奉公门捕快上门后,管家只得禀告老太爷,让他老人家强撑精神应付一下,不至于太过失礼。
言淡被带到一封闭的房间前,还未进门,便闻到从缝中飘出的臭气。
侍女轻柔的把门推开,“老太爷,捕快大人到了。”
里间传来一声孱弱的答应声。
侍女接受到准许的命令,这才带着言淡进入房中。
随着越走越深,那股味道也愈发深厚,冲到鼻腔处,让人几欲作呕。
看着紧闭的门窗,言淡也猜出这臭气从何而来。
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吃喝拉撒睡全在这处,即使有侍女每日精心照顾,也免不了积出味道……
被带到坐榻前,果然见到鼻歪眼斜的老人正斜靠在上边。
他白发满鬓,此刻左手狠狠抓住踏边沿的扶手,把住身体不滑落下去。
右手和左半边脸却控制不住的歪斜抽搐,紧咬牙关才勉强压制些许。
看这情状,孙老太爷应是中风了。
“见……见笑……了。”老太爷是个体面人,衣冠齐整,此刻努力发出完整的语句,“怕是……不能给……行礼了。”
“不用。”言淡摆了摆手,“是我打扰了。”
只对答了这么一句,孙老太爷握着扶手的那只手,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止不住的颤抖,眼神给到候在一旁的管家。
对方立刻会意,恭敬地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捕快大人,您也看到了,老太爷实在是身体不便,如若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来回答你。”
“行吧,那我便不打扰老太爷休息了。”
她顿了顿,眼瞥见那老太爷轻轻松了一口气。
言淡猜出他的意图,干脆看向门外,“我们外边说话吧!”
老太爷叫人过来,便是想旁听,谁知捕快却不按常理出牌。
“大人……”他也无法阻止,只呼唤了一声,见捕快已推开了门,只好颔首示意管家跟上。
希望不要是孙家犯了什么大事吧!
孙老太爷叹了口气。
如今这身体,也操心不了太多了,只可惜了孙女的事没法查清……
待两人出了房门,立刻便有侍从围绕上来,把孙老太爷又抬回了床上。
管家在孙家三十年,是如今孙家的掌权人孙淼一手提拔上来。
他对孙家的情况虽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可称之为如数家珍。
言淡单刀直入,直接问起了关于胡虎的事。
“您说胡公子啊,胡公子的爷爷和咱们老太爷是好友,所以几年前胡老太爷去世,胡公子便投奔到咱们这儿。咱们老太爷对胡公子视如己出,那比对大少爷还要上心……”
他妙语连珠的说了一连串小事,类似吃穿用度的安排,以及住处的精致……皆表明了孙家老太爷对胡虎的厚待。
管家是个人精,自然不会说孙家的坏话.
言淡只能问得更细致,“既然胡公子在孙家过得如此好,那为何又突然离去。”
“这事啊……”管家面露难色。
“涉及案情,务必如实相告。”
他犹豫片刻,面对捕快问话不敢拒绝,还是斟酌着语言讲述起往事。
“曾经咱们老太爷酒醉后,和胡老太爷说了些醉话,意欲两家亲上加亲,还留下了一对扳指作为信物……”
“那玉扳指啊,是定制的尺寸,本就是给当时还年幼的公子小姐戴着玩的,所以刚好有一对,谁知被老太爷随手当成信物送了出去。”
“后边胡老太爷因种花种得好去了百花庄,咱们老太爷也来了京城,两家人许久未见,老太爷便把这事情忘在了脑后。”
玉扳指?很好,关键证物出现了。
言淡边记录边想着,回忆起这物件异常的尺寸,以及凶犯对其的安排。
这物件果然对他有特别的含义。
难怪尺寸那么小,原来是做给小孩子戴的。
她抬眼又问,“所以之后胡虎上门,便是为了履行亲事?”
“胡老太爷临终前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了这回事,让胡公子带着信和信物上门……虽然家主反对,但老太爷念在旧情,不仅收留了胡公子,且让二小姐和他见了面。”
“可我听说你们二小姐所嫁之人并非胡公子啊!”
没想到捕快已经查到了这里,他不敢隐瞒,“的确如此……家主后边倒是不反对了,是胡公子自己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