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可是妇人做了什么令您不悦？”
在一殿玄冥宫临别之际，滕夫人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离开厉府的一路上，高贵都阴沉着脸，她惶惑不安，深怕自己哪里惹得恩人不快。
“无事。夫人一路好走。”
他确实感到愤怒，可并不是针对滕夫人，尽管有了滕花的关系，让她受害者的身份不再那么单纯。
自己心中的这股怒气，究竟在气些什么，高贵其实也说不清楚。
是厉江的羞辱？是地府的腐败？还是这一切背后的不公？
似乎都是答案，又似乎都不是。
挤出一丝笑容，送走了滕夫人，负责交接的鬼差叫住他：“高贵，拘魂司廿伍殿的马成托我给你带话。”
冲他三日拘魂八十多人的记录，十殿的鬼差没有不知道他的。
“马大哥？”
“他说让你子时前去廿伍殿。”
“子时？可说是何事？”
这几天在忙滕家的事，马成找不到自己是有可能的。
“说是新司殿到任，招呼你们都去。”
传话的鬼差高贵见过几次，理由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眼瞅子时在即，他道过谢便往廿伍殿赶。
出了酆都内城，高贵展开身法，如今进阶鬼将，一道鬼气划过便飞出几里之遥。
一路上，没碰到半个拘魂使，他将幽冥棒紧紧握在手心。
时间、人物、理由，都选的很好，只是过分恰巧，过分的合理了。
总不能新司殿到任这么大的事，只通知自己一人吧。
廿伍殿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依稀从殿门透出光亮。
子时的钟声远远的传来，高贵慢下来，化出拘魂索攥紧，苍静静的附在上面。
“正好，泻一泻火气。”
高贵暗暗咬牙，一步一步向着殿门靠近。
没有鬼气，没有杀气，没有伏击，什么都没有……
再往前走，离着那扇虚掩的门越来越近，隐隐传出低低的语声。
轻抖拘魂索，鞭梢如蛇挑起，高贵侧身闪入门中……
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
不算大的殿堂中，站满了身着青衫的拘魂使，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会不会有一个可能是，只有你迟到了……”识海中传来苍肆无忌惮的狂笑。
伴随着他的大笑，高贵的脸阴晴变幻。
“果然，贵人都是压轴登场的。”
台上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来来来，高兄弟快上前来，让本司好好见一见。”
人群分开一条路，高贵看到马成在前面朝他招手，面露担忧。
冲他安慰的一笑，转向台前，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穿着镶了银边的司殿官服，直直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高贵来迟了，还请司殿大人见谅。”
“贵人事忙，本司自然见谅。”汉子再深深看他一眼，才转过头面向全场：“既然人总算齐了，那我张泉就说上几句。”
高贵站在马成旁边，几名鬼差很有默契的靠了过来。
顾不上紧张，马成立刻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张泉是贺长生的人，鬼将修为，他的几个帮手，应该都是鬼煞……”
说着往身后暗暗撇了撇嘴，“这两日一直找不见你……不过别担心，来之前我去找了老六大哥……”
感激的拍了拍马成的胳膊，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殿内除了个别的，应该都知道我张泉。经过察查司那帮子鬼判官左查右查，一个多月愣是没找出我张某人半点不是，也算给我张泉彻底正了名。更因此得了黑大人的推荐，忝任廿伍殿司殿。”
“咱们廿伍殿的兄弟们，拜人所赐遭了这回殃，往后可得时刻警醒着点自己，该注意的都小心提防着。尤其是身上还背着罚的兄弟，更要同心协力，好好珍惜机会。”
张泉刻意加重了语气，眼光在那帮“戴罪立功”的拘魂使身上打转。
“该做的咱做好，不该做的咱不做，万不要学某些人做那害群之马。”
“至于平时该怎么做呢，咱们的高贵兄弟名声在外，其他司殿都争相学习，要不咱们让高兄弟给拿个主意？”
台下悄然无声，张泉看过来，“高贵兄弟，你说说咱们廿伍殿该怎么定？一天拘多少生魂为好呀？”
“我认为每人每日拘魂七个比较合适。”
这是高贵结合自己的观察与商七七之前的建议而推出来的，虽然人效低的可怜，可在不考虑裁员的前提下，已经是相对符合目前地府现状的一个数字了。
然而一语落下，全场哗然，瞬间鼎沸。
“一人七个！别的司殿最多不过三个！”
“司殿一百拘魂使，照这个数，一个月就得拘两万多生魂……”
“这么下去，阳间岂不是都没活人了！”
“十殿老爷不得疯！”
……
拘魂使纷纷转向高贵，情绪激动的高声叫嚷着，身后的几个鬼差更是拥上来，推推搡搡贴住了他。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泉在台上，大声安抚，“高贵兄弟已经很体谅大家了，说的已经很少了！他可是一天就能拘四十几个生魂呐！”
这句话如同往冒烟的油锅里倒入一碗水，鬼差的不满情绪如同溅起的火星，反而爆发的更加猛烈。
“体谅？他是要逼死我们吧！”
“凭什么听他的？！”
“他高贵说的就是规矩么？！”
“他算个什么东西！”
……
越来越多的人往高贵所站的地方挤过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口沫四溅，嘶喊着表达反对与敌意。
那些因为高贵被调查被罚的鬼差，根本无需挑拨，一个个冲在前面，他们早就盼着有一天，可以好好收拾这个让自己受罪的家伙。
马成抢着护在高贵身前，伸出双臂极力阻拦着涌上来的鬼差。
张泉看现场情绪被煽动的差不多了，冷笑着跟台下几人使了个眼色。
他根本没想过对高贵搞什么小动作，要的便是明刀明枪的来。
今天的计划很直接，把所有鬼差的怒火挑起来，然后一股脑的烧到高贵身上。
廿伍殿的拘魂使谁不恨他恨得牙根疼，巴不得生吞活剥，所以不管高贵怎么回答，火都铁定一点就着。
张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只要有人带头出手，所有鬼差一定都会冲上去狠狠踩他一脚。到时就算高贵侥幸不死，也定然身受重创。
可那又能怎么着，群情激愤，现场失控，人人都是参与者，谁又能找出谁的责任？
那几个贴在高贵身后的鬼煞，就是张泉提前安排的，瞧见暗号发出，便要痛下黑手。
“啪！”
一记响亮的净鞭狠狠抽在地上，喧沸之声为之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