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每每看向蒲霞,高贵都忍不住想起他说的那几句话。
这老头,不想背人情债,就拿这云里雾绕的几句话搪塞。
翻译过来,不就是想告诉他,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无惧是非,到时管他是佛是道,才都不用怕么,反正是祸躲不过,是福跑不掉。
干他就完了!
十六个字,二十万,挺值的。
两人在十殿前分手,独眼老头混若无事,揣着钱自去了。
高贵则转身去了厉府,时间距离自己定下的三日之期还有几个时辰。
府里的鬼仆引着他又来到“藤花苑”,得了信的滕夫人与滕花早已等在了花厅门口。
见了礼,高贵便把萨摩罗如何作恶,自己如何惩治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最后只告诉滕夫人,惠姐儿的魂魄都找了回来,如今已经康复如初了。
“无量天尊!妇人就知道高大人定能为妇人伸冤,救我那一双儿女!”
滕花闪着两眼的泪花听完,拥着滕夫人又哭又笑。
知道此事一了,便要跟着高贵离开,滕夫人哭过一场后,期期艾艾的说:“妇人想再见见我那可怜的惠姐儿……”
“这有何难,主人您可以托梦啊!”滕花想都没想,张口答道:“您帮我跟她说,花花很想她。”
一边应声,滕夫人一边觑着高贵。
想见女儿,是母亲的心,再说验验货也是应该的。
“还有些时间,夫人尽可自便。”
目送着她转入内室,高贵在心里琢磨起“托梦”的可能性。
自己以前从没想过这茬,可现在高家给他建了祠,立了金身,有了持续收获功德的途径,就确实需要一个沟通的渠道了。
单靠着天门山的所谓“恩惠”,天长日久终会有淡漠的一天,若想让功德源源不绝,就必须有新的增长点,并且还要形成持续的长尾效应……
若是托梦可行,自己就能接收到具体的需求和反馈,这样一来,岂不就能有的放矢,之后再一个接一个的传出去……
只是,这梦托给谁好呢?
正暗暗想着,忽然发现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正好奇的盯着自己,“高大人,想什么呢?”
这个年轻的鬼差帮自己的主人完成了心愿,滕花满心崇拜,见高贵面露一丝难色,她捂着小嘴笑道:“您是不是担心功德的事呢?”
“高大人放心吧,老爷已经答应花花了,月初应该就能收到呢。”
“高贵自然信得过您。”
看着眼前的滕花,高贵似乎真的能想象出一只团团可爱的小狗模样,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通透又直接,毫无心机。
可是……
“夫人上回说是四年前来的府里?”
“是啊。四年三个月另十六天。”
“夫人记得真清楚……”
寻常动物二魂五魄,缺的一魂是爽灵,一魄是非毒,另一魄则因着物种不同而有不同。
与惠姐儿丢失的魂魄重合性极高。
“那夫人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成为……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嗯……进府里的第九天。”滕花给出一个准确数字。
“那夫人记得是什么人帮您……改头换面的么?”
“我醒来时光顾着激动了,没注意呢……”滕花面露羞涩,低着头努力回忆了下,“他们……好像都披着斗篷……”
“高大人,您问这些做什么?”滕花忽闪着晶亮的眼睛。
“……”
这么直接的提问,高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他思考措辞的时候,门外传来鬼婢的通传声:“花夫人,老爷来了。”
“花花呀!老爷我真是想死你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一把搂住正迎上前的滕花。
“还是你这里最好了!她们几个天天让我干这干那,一日不得安生。”
“姐姐妹妹也都是为了老爷好呀。”
“好什么好!狸奴天天拉我练功,妖娆就总催我找父王去讨差事,这两日连吉祥都跟着作妖,非让我带她去南边,又不是不知道杜子仁那老鬼一直瞧我不顺眼……”
厉江此时才发现高贵,一双眼顿时射出不善的光。
“老爷,这位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高贵大人。”滕花毫不作伪,拉着他的胳膊兴冲冲道:“高大人来报信说那恶和尚被干掉了呢,惠姐儿也都好了,可把我和主人高兴坏了!”
“什么主人!你的主人只有老爷我!”
“是,花花说错了,是夫人,滕夫人。”
“这才对,老爷最喜欢听话的小兽了。”
厉江轻挑过她圆润的下巴,满意的转回头,“你就是高贵?事儿办的还不错。”
高贵拱手一礼,并未答话。
马成口里的这位纨绔,面相上也就三十出头,不失英俊,只是眉眼间透着藏不住的狂傲。
这个小鬼差的眼里,没有一丝讨好,厉江心里有些不爽。
“事儿说完了还不走?急着讨赏呢?”
“赏?”高贵语气一冷。
“老爷既然答应了赏你的,还能骗你一个小小拘魂使不成。”
约定好的劳动报酬,自己出力应得的,在他口里居然像打发要饭的。
滕花虽然单纯,可不迟钝,她注意到高贵的眼底泛起了寒气,连忙闪过身挡在中间,“花花一早跟高大人说了,月初定能收到的。他这是在等夫人呢,说是三日之期到了……”
说着,她扭股儿糖似的贴着厉江,半是埋怨半是撒娇道:“老爷明明答应花花要给夫人添寿的,怎么到现在都没还消息呢。”
一提起这个,厉江的脸色立刻现出为难。
当初随口答应的容易,可这事能不能办得他爹开口,近一阵老头子见一回骂他一回,自己连嘴都不敢张。
可是在宠妾面前,又实在丢不下面子,一时支吾起来。
添寿?这种改生死簿的大事,在他们嘴里竟如同儿戏一般。
勉强压下怒气的高贵,心中蹭的又窜起火苗。
“滕夫人已经过了浆,再无一丝生气,难道楚江王殿下还能越过《阴律》做些什么不成?”他冷声开口。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厉江凭仗的是家世,高贵便故意直接挑明楚江王,要的就是刺这纨绔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哪知正中了厉江的心事,他立刻顺杆子爬下来,接口道;“高贵说的没错,不是老爷不帮你办,实在是事有不可为啊。”
边说边笑看着高贵,心道这鬼差原来也挺机灵的,顿时顺眼不少。
托完了梦,得到满意结果的滕夫人,正好听到这里,上前行过礼,急忙道:“花夫人的一片心意,妇人铭感五内。”
“妖僧正法,惠姐儿无恙,家里一切都好,妇人的心愿已了。知恩图报,万不该令厉老爷为难,更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
高贵替他解了围,滕夫人又这么识趣,厉江心里更痛快了,“花花,你放心,老爷回头让他们选个好人家送滕夫人投胎。”
一句话马上引得滕花眉开眼笑,滕夫人也是连声道谢。
只有高贵的眼神越来越冷。
“厉江这个蠢货,被一群猫狗迷得蒙了心!”
暗室之中,灰斗篷的声音极冷,“也不想想他的那些猫狗都是拜谁所赐!”
“大人,萨摩罗这条线断了,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一下一下敲击台面的声响很沉重,“是要算算账。”
“萨摩罗的死讯也该让那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