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弦弯月挂上枝头。
破败的兰若寂寥无声,只有夏虫偶尔发出几声鸣叫。
山中阴冷潮湿,夜露深重,阴气颇为浓郁。高贵平复了心情,索性席地而坐,摊开掌心。
萨摩罗的内丹,在月色下幽幽折射着珠光,这是高贵第一次真切的接触内丹,毕竟有关苍的那一段在他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想到苍,他唤出幽冥棒,擦过蟠蛇印记,毫无反应。
又试了几次,高贵急忙切换成光屏,点进蛇头图标,画面中的苍软软的瘫伏着,了无生息。
高贵不敢迟疑,当下盘膝趺坐,闭目内观,从心田所剩无几的功德丝团中调出一颗,徐徐化入元神。
仿佛搁浅的游龙盼来了涨水,光屏里的苍慢慢摇动起蛇尾,发出一声呻吟,随后缓缓昂起头。
“赢了?”
金黄色的蛇眼注视着高贵,起初的一丝疑惑转瞬释然。
蛇是阴物,自然难以承受那蕴含着真言的“佛光”,而高贵虽然是阴魂鬼差,可那是一般的鬼么……
想起天门山上那一幕,苍不禁觉得,那样金光万丈的高贵,怎么可能在乎萨摩罗这妖僧成色不纯的区区“佛光”。
要是早想明白,自己也不会逞强,真是白遭这份罪了!
高贵哪里知道小蛇心中在想些什么,见他无恙,便安了心,有些兴奋的答了一声:“嗯。你看,那和尚的内丹。”
把手举到光幕之前,高贵向苍展示着掌心里的米色珠子。
“这是内丹?!”
苍真的很惊讶,只是惊讶的点不是高贵想的那样。
“这么大点,也好意思叫内丹?!”
高贵有几分羞涩的挠挠脸,“他毕竟只有地仙修为,哪像你,雄霸一山的大妖。”
先是得意的一吐蛇信,紧接着悟出什么,苍猛地伸头怼着光屏,“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完成了某个鬼生第一次的高贵,心情很好的冲他呲了呲牙,“我打算就在这里炼化它。”
哼了一声,苍缩回身子,不屑道:“这么小一颗,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随后把头埋进缠绕的蛇躯,有些疲惫的嘟囔:“你自去炼吧,我乏得很。”
高贵还想问问他伥鬼的事,光屏已自动退出。
想了想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便收了幽冥棒,重新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脉络。
事情比预想的顺利,也比预想的复杂。
原定的三日,是不想坏了地府的规矩。那些鬼可以无视,可以不在乎,但他高贵总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如今一日之内就解决了萨摩罗,大大超出了预期。
至于他与地府的勾当,远不是两天就能查清的,更不是眼下作为拘魂使的自己所能触及的。
按理说现在去向滕夫人和滕花交差就没问题,可既然收了五倍功德,高贵这心里便总觉得该再做些什么。
想到惠姐儿,他打算利用剩下的两天想想法子。
心里有了主意,高贵抛开杂念,重新入定,默默运起《玄天经》。
两掌上下相对,内抱太极,米色内丹悬浮其中。随着功法牵引,魂力一丝一缕从掌心抽出,缠上内丹,渐渐的以它为圆心,结成一张细密的魂力蛛网。
催动《玄天经》,魂力扯着蛛网缓慢自转起来,须臾越转越快,直至快到宛如阴阳两鱼在双掌间交相穿游。
阴阳鱼游转不停,高贵的识海亦荡起层层微波,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共振般的快感,心田之内的功德丝团似乎都受到了召唤,默默欢叫着想要去拥抱它们。
难言的和煦与愉悦占满了他的识海,高贵不觉陷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晨曦微明,离此不远的叠香山已经忙碌了起来。
今天是黄道吉日,也是高贵祭祠早就定好的重开之日。
高顺几乎整夜没合眼,反复确认着仪式的所有细节,大到流程的安排,小到流水席的菜色摆盘,他都不敢有半分疏忽。
现场昨日就布置停当,松柏修植,彩幡招展,香烛齐备,少爷的金身也覆上了巨大的红绸。
太阳还未升起,高顺已经指挥着一众仆役打扫落叶,净水洒道,自山脚直到山门,宽敞的山道平整光洁。
没过多久,山间便传来阵阵脚步声,人们牵朋引伴,拖家携眷缓步上山,肩上、手里,抬着、抱着,都是准备今日供奉的祭品。
未到吉时,叠香山山腰已是满坑满谷的人头。
就算知道有许多人只是来蹭饭的,高顺心里头也高兴的紧,多一分人气,便能多传出一份少爷的功绩,自个儿操办的这仪式便也多一份成功。
“要是少爷能像那日在山上时,再次现身显灵该多好啊!”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怀想。
“小顺子!老爷来了!安平城的官老爷们也来了!这小子人呢?!”
听到老管家的呼喊,高顺忙打叠起精神,跑上前接引安排。
等忙活完这些贵客,吉时已近,他前往偏殿,恭敬地向内请示道:“郝仙长,时辰差不多了,小的来请您登殿开礼。”
“知道了。”一名小道童清脆应答。
“居然为个黄毛小子塑了金身,还搞出这般大的排场!”郝道长任由贴身道童整理衣冠。
“徒儿听说那金身真是费了不少金子呢。”
“三清在上,简直乱了礼法!”老道一甩袍袖,“哼,走吧。”
忽闻铜磬一响,殿门徐徐开启,当先走出八位道童,总角年纪,个个长得唇红齿白,穿着青色的锦缎道袍,每人怀里抱着一件法器。
紧跟着四位少年道士,一般高矮,玉面粉腮,束发黄冠,手里分别托着师父用惯的紫霄剑、八卦镜、伏魔杵与太极图。
高顺朝旁边使了个眼色,立马上来四名轿夫,抬着一顶缠着七彩锦绸的肩舆,半跪在殿门之前。
一身紫袍的郝仙长这才在贴身道童的搀扶下,缓步出殿,一步三摇的坐上轿辇,镶嵌着宝石的七星金冠一颤一颤,流光溢彩。
轿起,顷刻间钟鼓齐鸣,礼乐喧嚣,不过几步路距离,老道士的谱却是摆到了极致。
早有信徒在乐声响起时就已跪倒,向着郝仙长,向着祭祠大殿拜了下去。
大殿八扇大门尽开,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被红绸包裹的巨大金身。
宝磬钟鸣,吉时已到。
郝道士收回视线,登上三层净坛,按流程草草读完祭文,自有道童接过,点燃后投进祭炉。
坛上的老道,一手擎着紫霄剑,一手凌空画符,对着祭炉念念有词,突然间从炉中腾起一团彩烟。
簇拥在侧的一众道童,异口同声喊道:“礼成!”
早就等在殿内的四名小厮,听到这一句,齐手扯动红绸,巨大的金身一截一截展露真容,灿灿金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顿时,围在殿前的观礼者,呼啦啦跪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