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地府每日收入多少幽魂,又有多少幽魂过十殿、走四司?虽说人矿院只是众院之一,可每日处刑的幽魂少说也有数千,瘫痪停摆,滞压的幽魂该如何处置?”
“牵一发尚且动全身,人矿院停了,众院、众司、甚至十殿的运作都会受到波及,难道这都还够不上罪么?”
看着陆狐狸义正严辞,高贵一时语塞。
追究起来,他昨日所为似乎好像或许真的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可是不对啊!
“此事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的,陆大人尚未明确,为什么一上来就因果倒置?”
“好一个因果倒置。”
陆之道一抬手,马十三随即递上一张供状。
“现有人矿院众猛鬼画押供状在此,六十四名猛鬼中,因足踝之伤无法行刑的共计五十六名……”
“我且问你,他们是因谁而伤?”
“那是因为人矿院鬼将秦仝,蓄意诬陷,意图灭口,命令猛鬼围攻,我才不得不自保。难道我还得引颈受戮不成?”
“判官大人不去追究主谋,反倒问责我一个被害之人,是何道理?”
“今晨鬼差前去传唤,已经失去了秦仝的踪影。”
“什么!”
“昨日我明明送将军回去……”
堂下私语不断,想起牛老六的眼神,只有高贵一言未发,静静的看着陆之道。
“翻查过鬼差花名录与生死簿,现可以确定秦仝已元神寂灭。”
马成一屁股跌坐在地,八个猛鬼的惊呼声几乎掀翻殿顶。
等现场安静下来,陆之道再度开口:“根据人矿院猛鬼与在场待刑幽魂的证言,可以证明秦仝确有诛灭高贵的作恶意图,失败之后,惧怕有司追究,或有畏罪自戕的可能。”
“我说可能,便也意味着秦仝或是遭遇暗害。”
“据秦家上下供述,当夜未听见打斗之声,若真是遇害或为一击致命。”
堂上众位都在注视着高贵,可也知道并不合理。
不说他彻夜未出,就说他一介鬼煞真能越阶灭掉鬼将,又是如何在有伤的情况下灭的如此悄无声息?
“或许,是有人灭口。”高贵说出自己的推测。
陆之道挑起眉头,“何出此言。”
“我与秦仝此前毫无交集,能想到他要除掉我的唯一可能,就是前几日的拘魂司事件。秦仝或许替人向我寻仇,这个只需从他熟识的拘魂司鬼差入手,应当不难查。”
“你这意思是想把屎盆子再扣到拘魂司头上么?!”
“贺长生!”商七七冷脸怒道,“陆大人与钟大人都在,是非曲直容不得污蔑,若有人攀诬我们拘魂司,两位大人一定会秉公决断。你坐下!”
黑无常怒视着高贵,气不愤的重新归坐。
平静的扫过黑白无常,高贵继续说道:“至于说秦仝自戕,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只是个小小拘魂使,秦仝又杀我未遂,按《阴律》最多不过入寒冰地狱几年,哪至于让他怕到要自我了断?”
“所以我猜测,秦仝是被人灭的口。幕后者或许怕暴露自己,或许别的什么原因,最终除掉了他。”
可是为什么?
他不过区区鬼煞,幕后之人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高贵想到的,陆之道显然也想到了:“若是照你所说,幕后之人不惜干掉秦仝,也不想暴露自己,那他为何不直接让你高贵消失呢?岂不一了百了。”
“这,就需要您陆判官安排察查司去查明真相了。”
“呃……”
终于看到陆之道被拿捏一回,高贵却没有丝毫高兴。
他的问题,自己心中是有答案的……
幕后之人定然是向秦仝问清了当时情形,才临时决定的。
因为,不管是秦仝的伤口,还是秦仝描述过的武器,幕后之人或许都看不透,这让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真的灭掉高贵……
一旦失败,暴露就是不可逆的。
与其如此,除掉秦仝显然是更优的选项。他一消失,所有的线索随之消失不说,也就永远的守口如瓶了。
只是这些想法,高贵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有些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仝一案,彻查根由,乃察查司职责所在,定然会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
环顾一圈,陆之道话锋一转,“虽然根据猛鬼的供诉已证明高贵为被害者,但造成人矿院严重运行不良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能排除防卫过当的嫌疑,需承担相应责任。钟判官,你意下如何?”
火红官袍的虬髯大汉未语先笑,哈哈哈哈甚是豪迈。
“人矿院停摆,我罚恶司首当其冲,追究当然该追究。我老钟觉得,不如就让高贵入我罚恶司做个判官,以工代罚吧。”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让入地府不过几日的拘魂使,一跃成为罚恶司判官,这居然是惩罚?!
见反应不太对,钟馗啪啪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笑道:“我瞧这小子脑筋清楚的很,话又说的丝丝入扣,听着对《阴律》也熟,做个判官再适合不过了。”
“再者说,他怎么也算受害者,就算有些失当,来了罚恶司多出力也就是了。”
“就是做判官,也没有一定要去罚恶司的道理。”
陆之道的声音,阴恻恻的从丹墀上飘下来,听的所有人又是一愣。
这钟大胡子,让他来商议人矿院的追责问题,居然不按牌理出牌,横插出来抢他早看上的人!
他陆之道真是好人做太久了,让人踹上门来欺负。
哼!大不了,自己亲自盯着这小子。
“高贵,你自己说,是想去罚恶司做判官,还是来我察查司?”
牛老六脚下一晃,“嚯,陆大人这是要跟钟老大抢人么?”
“选我啊,选我啊,我老六去哪儿当判官都乐意啊!”
可惜,没有人听见他的心声,二位大判官都虎视眈眈盯着高贵。
“承蒙二位判官厚爱,若是说起来,高贵对钟大人倾慕已久。”
钟馗哈哈大笑,“老陆啊,这可是你让他选的。”
陆之道脸黑的跟身上的黑袍一般颜色,有种自家挑中的女婿,被隔壁骗走了的郁气。
“只不过,高贵初来地府,觉得还是应当先在拘魂司多多了解才是。”高贵朝钟馗一欠身,略表歉意。
“不过,对于人矿院一事的责任追究,我个人是表示赞成的。”
“哈哈哈哈,所以你小子是自愿挨罚,也不愿来我罚恶司咯?”
对他的拒绝,钟馗不以为忤,一双铜铃大眼,反倒饶有兴趣的觑着高贵。
“钟大人此话又是从何说起?我赞成追究责任,可什么时候承认过此事的根源在我?”
陆之道的脸上悄悄浮上一抹笑意,听着高贵的话若有所思。
“那你给我老钟说道说道,这事的根儿究竟在哪儿?”
高贵没有搭腔,而是转向他的身边,向那位始终未开过口的绯袍判官问道:“若是在下没猜错的话,大人便是李宣判官吧?”
“正是,在下李宣。”
“钟大人,我说的根源便是李宣李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