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里的水加到了七分满,上面浮着厚厚一层药材。
这水是马三娘亲自烧的,过程中不离一步,生怕有人在水里加其他东西,或烧得不到位。
稍间用屏风隔起来,两个人影两两相对。
温然检查完药材后和水温后说道:“今天是第二次药浴,这个药与昨日的不同,或许有些疼,你忍不住就喊出来。”
蓝戈点点头。
温然转身出去,马婶儿还做了好几样点心来,“都是素点心,没用猪油,姑娘放心吃。”
温珊五服之内的人在她下葬之前都不能食用荤食,马婶想得很周到。
死者为大,温然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但让她为温珊恪守守灵规矩,那也有些不太可能。
不过温然倒也不必对马三娘说这些,她笑笑,“多谢马婶儿。”
蓝戈看着屏风前没有人影才开始脱衣裳。
最后还是留了里衣才泡进水里。
药水浸过他的衣裳,慢慢浸过他的皮肤。
不一会儿身上开始有针扎的刺痛感,蓝戈忍得住。
可到后面,那刺痛感慢慢加剧,又因为热水渐渐灼热,蓝戈双手死死抓紧浴桶不让自己叫出一声。
一刻钟后,温然进来了。
“马婶儿,你给蓝公子脱下衣服。”
温然的声音穿过屏风,马三娘来得很快。
“姑娘莫气,我儿他、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害羞是难免的。”
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毛头小子。
闭眼的蓝戈睁开眼无奈地看着马三娘,这时候说什么毛头小子这种话啊……
温姑娘是要给他解毒,不是打听其他乱七八糟的。
温然笑道:“蓝公子洁身自好,是好事。”
马三娘给蓝戈脱了上面的里衣,又问道:“裤子要不要脱?”
蓝戈忍着身上的痛瞪了一眼马三娘,“娘!”
温然失笑道:“不必,就这样吧。”
她把针包铺开,拿出里面的细长针开始为蓝戈施针。
云霜心无旁骛地吃着糖炒栗子,“马婶儿,你坐下吧,我家姑娘施针手稳得很,你这样走来走去,我头有些晕。”
马三娘是蓝戈的母亲,她留下来等温然诊治是温然允许的。
不仅如此,蓝五和江林也在外面树杈上或房顶上,生怕有意外惊扰了蓝戈的治疗。
马三娘不好意思笑笑,“毕竟明年要考试,我心里难免担心。”
他可是蓝氏旧人的希望,他不能有一点事。
云霜表示很理解,“我知道,可是你应该放心我家姑娘的医术,蓝公子明年一定会金榜题名。”
蓝戈身上的痛感剧烈,可他依然能感受到银针刺入皮肤时的微痛。
以及那轻到他如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呼吸。
鼻尖萦绕温然淡淡的药香,那味道让他安心,身上的痛好似也慢慢消失。
温然用手轻轻抬起蓝戈的下巴,那双漆黑的眸子忽然睁开。
温然吓了一跳,好笑道:“我以为你痛昏过去了。”
竟然还清醒着。
“我要在你胸前的穴位施针,你抬起头来。”温温柔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已经顾不得涨红的脸,立即抬起头。
温然在他身侧俯身看穴位施针。
蓝戈的心已经定不住了。
他从没觉得喜欢一个女子是这样难的事情。
可是他的心跳又是这样轻快,身上的痛意通通被小女子身上的药香掩盖。
他静静看着温然消瘦的脸颊,皮肤白皙,上面有细细软软的绒毛。
刚好一双清澈的眸子撞进眼帘,他的心脏倏地悬了空,眸子慌乱地垂了下去。
“可还痛得厉害?你的脸好红。”
蓝戈几番挣扎最后点点头,就当他是痛的吧!
“没事,我施针完,身上就没那么痛了。”
蓝戈胡乱点头,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睁眼。
外面云霜拉着马三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两盏茶时间温然才出来,云霜立马拿着干净的帕子上去给温然擦汗。
“一盏茶后叫我去取针。”
“是。”
温然走到里间休息。
云霜小声说道:“阿川的身子,好多了,明儿就能跑活儿了,姑娘,他,他还留在咱们温宅吗?”
阿川犯了大错,姑娘的性格定是不会让阿川留在温宅了。
“明天叫他来见我。”
“是。”
一盏茶后,温然取了蓝戈身上的针。
蓝戈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明日再来。之后就看你体内的毒素情况了,连续三日泡药浴,应当是有些效果的。”
“没效果也没事,至少没坏处不是。”
温然笑笑出去了。
蓝戈这才起身开始擦拭穿衣。
他身上还留有痛意,只是他掩藏得很好,要不是马婶儿提前得了温然的话,可能会真的认为蓝戈还平常一样。
“姑娘说,厢房可以住,戈儿,你是回去还是留在温宅?”
蓝戈耳尖还是有些红,“留下。”
他怕之前那个黑衣人还回来。
马婶儿高兴,她觉得温医师好得很呢,和蓝戈十分相配。
到了厢房蓝戈江林问了他一些事,便走了。
这边厢房离温然的院子不远,那边有人大喊一声,这边能听到。
蓝戈这才放心睡下。
*
佩智大师喝了几口酒嫌弃佩弘大师屋里没有好吃的就走了。
皇宫守卫森严,可他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摸着空空的肚子就出去了。
想到之前京都的时疫,佩智大师忽然觉得该去看看那个研究出时疫方子的人。
或许,能有几分天赋做他的徒弟。
京都城里的房顶围墙上不时出现一个跳跃的身影。
不过一小刻钟他就落在了温宅的房顶上。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那个温医师怎么会住在这里的。
说来尴尬,老百姓现在看他就是个臭老头,哪里会联想到是谈经论道的得道高僧,他白日里随便找了个人问,就知道这大名鼎鼎的温神医家住何方。
嗯?有香味儿。
是红薯。
佩智大师双脚轻轻落地,在院子里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坑旁,用树枝从火堆里刨出了两个红薯。
一口咬上去,又软又糯,又香又甜。
香。
真香。
这个温神医很懂得人间美味嘛。
壶里的酒还没有完全冷掉,他揭开盖子喝了一口。
大鱼大肉都比不上这么一口红薯啊。
两个红薯,一小会儿就吃完了。
佩智大师砸了咂嘴,把葫芦挂在腰间,转身走上廊下。
深夜敲门,小女子会不会被吓一跳?
神医应该不会这样没见识吧。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