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戈知道正大粮行出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两个受伤的伙计,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不是青了就是红了,一个肋骨断了两根,一个鼻梁被打断。
济世堂里,郑医师正在帮两个伙计包裹伤口。
“这身上的伤,不能见水,得仔细养着,你这胃啊也被踢出毛病了,这几天吃软和的,别吃荤腥。还有你,脑子里有什么不舒服的,立马说,千万别忍着。”
“多谢郑医师。”
郑医师摇摇头,“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
后堂里,蓝戈正在问送伙计来疗伤的掌柜,“报官了吗?”
“报了,于府尹……很生气,说是要好好查,可是一个捕快都没派出来。”
明显没有把正大粮行被砸伙计被打当一回事儿。
说不定背地和姚力行勾结了。
蓝戈明白掌柜的未尽之语。
一想到之前时疫期间,于潜的所作所为,他眼露一丝厌恶。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官。
“打人的具体是哪些人,知道吗?”
“问过他们了,就是城南的那些泼皮无赖,成日里就是瞎逛,偷摸抢骗什么都干得出,连小孩手里的糖都抢。里面的头头,叫彪三儿,有两个厉害的副手,虎子和豹子,都是三十来岁的老混子了。”
蓝戈看着郑医师过来给温然说伙计的伤势,他没说话,静静听着。
听完之后,整张脸越发冷了。
等郑医师走了,掌柜的说道:“公子,这必须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他们正大粮行的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蓝戈看着不远处房顶上的积雪,“想来他们也做了不少恶事,就当是为民除害吧。”
“会不会打草惊蛇?”
毕竟姚力行是左家的走狗。
“惊就惊着了。正大粮行出了这样的事儿,其他米铺恐怕惧怕姚家的势力,会统一把价格抬起来,到时候京都的百姓们吃什么?干净点,别留下太多痕迹就行。”
眼瞧着越来越冷了,粮价不能抬高。
“是。”
“铺子照常开,米价还是原来那个价,炭的话,还是先不卖,再等等。”
掌柜的走了。
蓝戈才从廊下走回屋内。
里面摆了两盆炭火,一盆在温然旁边,另一盆是云霜和翠屏在用。
云霜正在用火钳拨下面埋着的芋头。
拨弄出来,她左手换右手拍着上面的炭灰,嘴上呼呼地吹。
翠屏看到蓝戈便叫上她出去弄芋头,屋内一下子就剩温然和蓝戈。
蓝戈笑道:“云霜比你小一岁,性子倒是不像你。”
谁家丫头能在主人看书写字的时候,玩玩闹闹烧芋头吃。
而且谁家丫头能单独用上银丝炭。
温然也笑了,她平日里还算宠着云霜,不想让她这辈子再吃苦。
翠屏年长云霜好几岁,那也是惯着云霜的,可不就是养成这个样子。
“活泼些挺好。”
云霜那丫头,心底纯良,惯着她她也不会持宠生娇,该怎么干活还是怎么干活。
温然忽而正色道:“魏天禹为了剪除左鸿手上的人,齐家的米铺、户部不会不管的,我们这时候当好被人利用的傻子就好。借此事,顺便把京都府尹换换也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自然不会知道,那只蝉,是背后的猎户故意放那里的。
*
大理寺内。
潘冰动了动脖子,酸胀感让他用手抚上脖子,轻轻揉了揉。
外面的官吏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冬日黑的早,这会儿马车上写着‘潘府’的灯笼已经被点亮。
马车上有厚厚的褥子,潘冰用厚褥子搭在腿上。
不是他舍不得用炭,实在是,他买到的也不多。
回去的路上用不了多久,能省点是点。
到了潘家,潘冰心想着严禁期间私卖木炭的案子明儿就可以结了。
“老爷,温医师来了。”管家上前说道。
“为老太太看诊?”
“不是。”
那就是其他事了。
刚走到影壁,果然看到正厅那边亮着一片灯笼。
潘冰走进去,铁盆里炭火烧得极旺,不自觉地,他有些心疼。
这是他凭借大理寺卿这个身份不好容易买到的。
“潘寺卿。”温然福了福身。
潘冰愣在原地。
上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这温然。
片刻后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这是治好了腿?”
“正是。”温然柔声道。
潘冰瞪大了眼。
他可知道温然那腿是生下来就有疾的,居然能治好?
温然的医术,这样好?
“今日来找潘大人,是为了禁市期间私卖木炭的事来。”温然说道。
潘冰走到上首坐下,伸手示意温然也坐。
小厮上了茶,他伸手端起来,问道:“这事,已经有定论,温医师不必操心。”
潘冰以为温然有仁义之心,关心这事是为了百姓。
温然正色道:“潘大人,牢里少了人,难道不知道?”
潘冰一口茶还没咽下,差点就呛了。
“怎么会少了人,温医师如何知道?”这些囚犯可是日日清点。
“武安伯妾室楚云娘的大哥,楚大。人数若没少,那就是有人掉了包。”
潘冰看她能说出犯人名字,便知道她说的八九十是真的。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温然继续道:“我在时疫中得了些谬赞,在医师中,也有一点虚名。”
潘冰动了动嘴角,那可不是虚名,那是皇上都夸的‘实名’。
还有那上万的谢礼……
“为楚云娘看诊的医师说的,他亲自是治的。大人可以去问医师,也可以带人去贾家,一试便知。”
潘冰端着茶沉吟许久。
手里的茶已经不热了,他才道:“温医师将此事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他可没忘记,温然之前来给他母亲看诊,为的是让他早点给温塘定罪。
*
十二月初五。
城南一处巷口,围满了人。
“死得好啊,这种人,就不该活着,祸害人。”
“昨儿还让我给他拿钱,不然就砸我摊位呢。”
一处破旧房门前,彪三儿、虎子、豹子三人的尸体已经被冻得僵硬了。
几人的手脚都被人卸了,身上的血都冻得没那么鲜红了,雪地也染上一层红。
“让让,让让,京都府尹捕快查案呢,你们围着,我们怎么查案。谁认识这三个人啊,有没有什么线索提供的?”捕快赶来不耐烦道。
这都快过年了,出这样一桩案子,让不让人活了。
死了三个无赖,有什么好查的。
也不知道于大人是怎么想的。
百姓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捕快一听,心沉了下去。
这不就是砸正大粮行铺子的人么。
今天就被人杀了。
捕头让人把三人的尸身拉回衙门,打发了那些造谣是‘报应’百姓。
冰天雪地里,越发地冷了。
“头儿,要不要去正大粮行拿人?”小捕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