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荷似乎能猜到一些内情。
她这位表姐是宸妃生的独女，深得圣宠。
嘉荣表姐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儿，行事高调张扬，平日里游手好闲。
唯一的乐趣就是将街上的美男子抢回府中。
这也是嘉荣表姐比她大两岁，却迟迟没有定下驸马的缘由之一。
前世她在街上乞讨时，就听说过公主府里已经养了十七八个面首，不过无一例外都是温润如玉的小郎君。
就像楼羽轩那样。
风止这样的……
她扭头去看他。
之前的他是一身江湖气，脱去斗篷，倒是隐约透着一股贵气，穿多少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
长相气质是绝顶，但不对表姐的胃口。
风止进了雅间，发现她站在外面定定看他，“怎么了？”
宋云荷走进雅间，关上门，坐下来后，又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道：“我忽然发现，你的相貌好像与大聿的人不太一样。像是中原人和……”
风止道：“我父亲是大聿人，母亲是漠北人。”
漠北？
难怪他的瞳色是深黑中透着琥珀色，束起的高马尾微微卷翘。
这是草原人才有的特征。
宋云荷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你爹娘没给你起名字？”
风止看她好奇，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徐徐道来：
“我刚记事时，就是孤身一人。我和一群孩童锁在囚笼里，没日没夜地训练，为的就是成为最忠诚最冷血的死士。”
那时他就像是个木偶，没有情感，不会思考，虽然是人，却没有人味。
“后来，你逃出来了？”宋云荷问道。
风止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被长公主放出来的，有一次她来营里挑人，发现我与她认识的人长得极像，她说我应该是被误抓进去的，就把我放了。”
听起来有些荒谬。
这时店家敲了敲门，端来茶水，又出去关上门。
宋云荷倒了杯水，推到风止手边，他没动。
她接着问：“那你之后找到爹娘了？”
“那时我爹娘远在漠北，长公主让我留在大聿，等她将我爹娘带回来。”风止说着，神色并无波澜，“长公主没回来，我爹娘也没回来。”
从大军告捷回京那一日开始，他真正成为了孤儿。
宋云荷有些感同身受，“你爹娘，也是死在漠北人手里？”
风止：“是。”
但他从未见过父母，听到死讯时，也没有为他们伤心。
倒是在听到长公主回不来的时候，一瞬间没了人生的方向。
无处可去，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每时每刻害怕被抓回去营里继续训练。
“那你后来被家里其他人接走了吗？”宋云荷问，“我听师父说，你赚钱是为了给家中长辈治病。”
风止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喝了一口茶，躲开她探究的目光，“我与那位长辈没有血缘关系。我十二岁那年奔赴漠北给爹娘收尸，险些被杀，是她将我捡了回去。”
宋云荷想着，也许后来的他逐渐变得像个人，有情有义，是因为那个长辈教得好吧。
宋云荷：“那她没有给你起名字？”
风止：“她的孩子没了，她就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名字也是那个孩子的。”
原来他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
宋云荷心里生起一丝怜惜，忽然觉得给他起的名字有些随意，“那你喜欢风止这个名字吗？”
“你起的，我喜欢。”
风止抬起脸看她，唇角扬起。
明明是充满攻击性的长相，眼神却是温柔的。
他浅浅笑起来，虽然好看，但她不太习惯不冷脸的他。
她低下头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刚说完才发现桌上只有茶水，还没上菜，瞬间窘迫地扭过脸。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风止笑意更深。
以前别人问起他的过往，他不愿意说也不能说，包括王后也不知道。
今日面对她，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
好在她听完没有怕他，还愿意跟他坐在一起吃饭。
长公主是个好人，她也是。
另一边的雅间内，只有嘉荣公主一人坐在里面。
而楼羽轩人在最角落那间雅间里，对面坐着端王。
端王先开口道：“皇后看中你当她的外甥女婿了，这回你肯定是逃不掉，你怎么想？”
楼羽轩摇着折扇，兴致缺缺，“我拒绝。”
他铁了心不娶妻，他父亲护国公都没法插手他的婚事，皇后一样不能强人所难。
端王道：“你是不知道，帝后可宠妧妧了，若是她喜欢你，你真没有拒绝的份儿。”
楼羽轩：“妧妧是……”
端王：“宋云荷，就是长公主和安乐侯的女儿，皇后寿宴那日，你还给她抚过琴。”
宋云荷。
是在星沉阁卖寒玉的那个姑娘。
似乎还和闻竞有关系。
端王调侃道：“怎么？你好歹给人家作了一句诗，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
“我记得。”
楼羽轩漫不经心，“但是娶她有什么好处？长公主不在了，安乐侯又无权无势。”
京中不少贵族世家给他塞过自家女儿，也没一个对他有用。
端王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她也许知道天机令的下落。”
折扇猛然收起。
楼羽轩缓缓睁开眼，神色一片漠然。
长公主暗中培养过一支天机军，军队里的人全是从皇室死士营里挑出来的，虽然人不多，但个个极为擅长机关术，脑子聪明，不只是会打打杀杀的傀儡。
“七年前漠北一战，长公主确实是把天机军一并带了过去。可长公主死后的尸骨没找到，天机令和天机军也消失得毫无踪迹。”
“本王猜想，要么长公主没死，要么天机令落入了宋家手里。”
楼羽轩坐直身子道：“天机军不只认令牌，更认人，他们只会效忠于长公主的血脉。宋景翊和宋云荷都有可能继承。”
除非长公主特意指定了其他继承人。
但他试探过和长公主有关的人，他们甚至连天机令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端王忽然发出一道笑声：“今日父皇和你父亲去了大理寺，大理寺里的线人告诉本王，是宋景翊谋杀亲妹妹未遂，还牵扯到了皇后。父皇亲自下令判刑，估计宋景翊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兄妹相残？”楼羽轩觉得很是匪夷所思，“该不会真是为了天机令？”
宋景翊倒了，那确实只剩下宋云荷了。
端王为他倒了一杯茶，“你娶了宋云荷不就知道了？”
等楼羽轩把天机令弄到手，他就能将天机军收为己用。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能将太子这个草包踢出局。
楼羽轩推开茶杯，“此事不能着急，我先试探一番，若她真有天机令，我会出手的。”
端王皱眉，“你又没见过天机令，怎么试？”
这天机军的前身属于楼兰皇室，原来是楼羽轩发明的，长公主剿灭楼兰国后，才收了天机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天机军。
“我自有办法。”楼羽轩想起嘉荣公主还在等他，起身走出雅间。
端王看着楼羽轩高傲的背影，一手掀翻了那杯茶。
不就是个废物国公的儿子吗？
要不是楼羽轩能助他成就大业，他堂堂一个皇子，何必看个小小司业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