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人与天气一般闷热,即便是晚上凉风吹来也无济于事。
兄妹两人回到侯府皆是大汗淋漓,险些热昏过去。
宋景翊躺在步舆上被抬着回院子,府医过来时,发现他的腿上一大片青紫,瞅着骨头都移位了。
府医为他清理完伤口,准备正骨,“三公子,忍着点。”
“啊——”
一阵痛呼响遍整个院子。
宋景翊几乎要昏过去,一把推倒府医,“你要害死我啊?!”
府医连忙跪着,抖着声音道:“公子,你这腿伤上加伤,恐怕……恐怕要落下残疾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景翊想要下床狠狠教训这个庸医,却察觉自己的右腿完全动不了,愈发暴怒,抓起枕头甩到府医头上,“我以后是要登上高位的人,怎能变成一个跛子!”
宋玉雪在一旁摁住他,“三哥哥,你冷静点。”
宋景翊丧失理智,嘶哑着嗓子大吼:“闻竞!都是你害的我!”
听着他越发口出狂言,宋玉雪担心被人传出去,屏退屋子里的所有人。
宋景翊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停,颓废地瘫在床上。
宋玉雪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少了个人替她对付宋云荷,正想办法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忽。
“三哥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看宋景翊毫无反应,凑近床边,“闻少卿不像是个会刻意针对你的人,不过我曾经看见过他给宋云荷送簪子,说不准……是宋云荷指使他那样对你。”
宋景翊渐渐有了反应,呆滞的双眼染上猩红,“闻竞,宋云荷,他们竟然有私情?”
怒火熊熊燃烧,他大口喘着粗气,身子气得发抖,“对,我没得罪过闻竞,他不会害我,一定是宋云荷,是她害我断了一条腿!”
看他眼中涌动着杀意,宋玉雪得逞一笑,压低声音问他:“三哥哥,你计划了这么久,打算何时动手?”
宋景翊攥紧自己毫无知觉的那条腿,狠厉道:“最快明日。”
宋玉雪明明是高兴的,心里却莫名不安,“要不还是留她一条命吧,万一被查出来,你可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用自己的人,查不到我头上的。”他想雇凶杀人,寻找合适的时机,直接让宋云荷消失。
以防刺杀失败,被查出端倪来,他决定去寻京中传言的那个赏金猎人。
听闻那人神出鬼没,背上两把刀,朝廷追捕多年都抓不到的江洋大盗,那人却能一击毙命,刀法快准狠,穿着也十分诡异,因此被京圈戏称为“黑无常”。
他想着,反正是给钱就能办事,一百金雇一个黑无常,宋云荷一定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只可惜黑无常多日未曾现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暗中联络了江湖上的杀手,虽然一百金只能雇五个人,但对付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宋云荷也绰绰有余了。
想宋景翊病态地笑起来,吓得宋玉雪缩了缩脖子。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问道:“雪儿,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宋玉雪还是挂上柔柔弱弱善解人意的模样,“哥哥想这么做,一定有哥哥的理由,雪儿都会支持你。”
他语气阴冷道:“那你明日想办法引开宋云荷身边的暗卫,方便我行事。”
她心下一慌,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支开暗卫?”
他眉头一皱,紧紧盯着她,眼神好似一只随时会咬人的毒蛇,“你不愿意?”
看着往日又斯文又有点怂的哥哥,如今像被夺舍了一般疯魔,宋玉雪陡然生出惧怕,“哥哥,我怕他们会打我,你知道的,我从小身体不好,哪能和这么多高手周旋……”
宋景翊沉默片刻,忽然僵硬一笑,“没关系,我只是让你去试试。”
他费力撑起上半身,伸手拉开床边的匣子,拿出两支响箭,交给宋玉雪,“你模仿宋云荷的声音能有七分像,到时候你穿上她的衣裳,戴上帷帽,假装对他们发号施令。若是成功,你就发绿色的响箭,若是失败,你就发红色的。”
宋玉雪犹豫不决,见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拉下,她才咬牙接过响箭,“我尽力。”
她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
只要明日事成,就不会有人碍着她以后的荣华富贵了。
反正人是宋景翊杀的,宋云荷死了,鬼魂也不会来找她。
……
寿宴后的第二日。
太子早早等在侯府别院,帮着宋云荷搬家。
雾草将东西收拾出来,太子惊讶地发现,竟然只塞满了一辆马车而已。
他气得朝侯府的方向拳打脚踢,“这安乐侯真是太不上心了,好东西是一点儿也不给你啊!”
宋云荷坐在另一辆空置的马车内,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无妨,我又不稀罕。”
哪天她稀罕了,就全部抢过来。
太子转身靠在车旁,朝她说:“也是,孤已经派人去给你置办东西了,以后你缺什么,尽管跟孤说。”
她笑笑:“多谢表哥。”
太子再次鄙视了侯府一眼,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骑上马背,一挥手,他带来的十余名随从也跃上马背,分列在车子两旁。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走在街上,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雾草一朝外探头,就与几个嗑瓜子的大爷大娘目目相对,窘迫地放下车帘,“姑娘,殿下也太夸张了吧,我们只是搬个家,又不是金榜题名跨马游街。”
宋云荷闭着眼小憩,“表哥就是爱弄排面,他不敲锣打鼓都算低调了。”
雾草顿时底气涨满,“也好,让京城的人都看看,我家姑娘是有太子殿下罩着的,别来找茬。”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公主府。
宋云荷一下车,便看见闻竞站在门前。
“他怎么在这儿?”她蹙起细眉问太子。
太子尴尬一笑,“子虞今日休沐,孤就把他拽过来帮忙了。”
闻竞看出来她并不欢迎他,主动开口:“东西已经搬进去了,在下告辞。”
他大步流星迈出去好几步。
太子拦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妧妧刚来,你走什么走?孤答应要帮你哄好她的。”
闻竞道:“昨晚她接受我的道歉了,殿下不必再为我费心。”
但妧妧看起来还是不待见子虞。
罢了,子虞压根不会说话,何必强求他与姑娘家能好好相处。
太子扭头看宋云荷已经进府,搭着闻竞的肩,“孤从南聿带了新茶回来,要不一起去东宫尝尝?”
闻竞道:“在下还有案子没处理……”
太子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道:“孤无意中发现,那个宋琦在南聿的产业日益壮大,好像悄悄在做一些怪异的勾当,孤的线人还发现他与端王有来往。”
闻竞神色一凝:“宋琦,安乐侯的二侄子?”
太子颔首:“正是。”
闻竞察觉此事事关重大,确实需要避人耳目详谈,“走。”
两人一道往东宫去。
长公主府内。
此处闲置了至少有七八年,宋云荷却发现四处干净崭新,院子里的花草裁剪得整整齐齐,桌椅也是一尘不染。
就连正堂挂着的长公主云岚的画像,色彩依旧鲜艳。
听太子说,皇后每月都会派人来清扫,每年还会翻新修缮。
也许是舅母精心打理,这府中也还留有阿娘生活过的气息,宋云荷觉得来到此处才有回家的感觉。
雾草陪着宋云荷一路逛到后院,时不时往后看,“奇怪,我总感觉今日少了点什么,好像没有被人跟着……”
一听这话,宋云荷才想起来,“我的暗卫呢?”
她昨夜让暗卫先过来长公主府探查一番,之后就睡下了,没太注意他们的动向。
而且好像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他们,不在别院,也不在长公主府。
她正要试着喊人出来,寂静的府中隐约传来一阵敲门声。
雾草显然也听见了,极小声说:“似乎是后门传来的。”
两人缓缓望向紧闭的后门,轻声轻脚靠近。
宋云荷沉声问:“谁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