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儿尸首分离,林生精神崩溃,宋宴回被送回竹隐山后他让人把云不归扣下。
后来云不归用修为帮谢婉儿把头接上,又费了半天口舌才说服林生让谢婉儿入土为安。
云不归回到竹隐山时已经是深夜。
他握着一瓶金疮药推开宋宴回的房门,房间漆黑,床上却没有宋宴回身影。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在这里作甚?”
外面大雪纷飞,云不归撑着红娟伞从院子里找出来,遇上并肩站着往悬崖边上看的小木和小布。
闻声两鸟回头,小木满脸担忧又十分不解道:“主人,你终于回来嘞,你们跟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嘞,这么冷的天您干嘛要罚小宴回跪在雪地里?”
云不归顺他目光看去,宋宴回此刻正背对他们跪在悬崖边上的雪地里。
悬崖风大,瘦小的身躯被积雪覆盖,显得格外凄惨落寞。
云不归眉头紧蹙,“我罚他?”
小布解释道:“我和小木从山下回来时小主人已经在那里跪着了,我们上前问半天他也不答话,还以为是他做了什么错事惹主人您生气了。”
云不归脾气很好,他们在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从未瞧见他发过火,这才诧异宋宴回是怎么做到的。
“这小家伙还知道先发制人,你们去备着炭火和热水,我过去看看。”
“是。”小布把小木拉走,小木好奇一步三回头。
在寒风中跪了三个时辰,裤腿被积雪打湿,寒意侵入骨髓。
睫毛覆上寒霜,宋宴回牙齿打颤,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攥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感觉头顶雪花不再飘落,宋宴回抬头,上面遮着一把伞,还有一张看不出情绪的俊颜。
“师父。”声音已经沙哑,宋宴回努力控制颤意。
“你这是在作甚?”云不归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
宋宴回抽出被埋在厚雪中的长鞭双手递给他,“徒儿犯错,请师父惩戒。”
“可知自己错在何处?”云不归握起他手上长鞭,沉声问。
“惹师父不快。”
来竹隐山这两年他从没看到云不归用今日那眼神看过他,他当时心里一咯噔,仿佛那样的眼神比萧佑的滔天怒火还可怕。
“那你可知为师为何生气?”
“是徒儿行事鲁莽,没听师父劝告便急切出手,还砍下那人脑袋。”
他从屋顶飞下来时他的那句提醒他听到了,他和林生一样让自己别伤了谢婉儿。
但他当时杀红了眼,只想着一斩为快,于是在食煞还未彻底剥离便一同砍下那女人的头。
以前他惹萧佑不快时就是如现在这般跪着,然后萧佑一鞭鞭抽在他身上,直到气消。
想起以前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疤,云不归深叹一口气,问道:“往哪抽?”
“师父随意。”宋宴回低下头,两手紧紧抓着衣摆准备承受疼痛。
云不归居高临下,瞧见他的动作,眼眸越来越漆深。
看他这架势,是不是自己这鞭子抽下去他也会咬牙默不作声?
云不归将鞭子甩到雪地里,沉声道:“站起来。”
宋宴回抬头,满眼不解。
“还要为师扶你?”他脸蛋通红,嘴唇惨白,云不归看着来气。
“不用。”宋宴回爬起来,两条腿冻得麻木,没站稳身子往前扑。
“慢点!”云不归及时扶住他,宋宴回的手掌撑在他手腕处,隔着衣服都感觉冰的吓人。
“还能走么?”云不归眼皮微敛,遮住里面的心疼和无奈。
宋宴回抽挥手努力站直,咬牙道:“能。”
云不归若是狠狠罚他才是正常的,可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地处高处,竹隐山的冬天比任何地方都冷,宋宴回就是再能扛也是受不住的。
走回去的路上他每迈出一步双脚都在打颤,走的格外艰难。
看他走得踉踉跄跄却一声不吭,云不归又叹一口气。
他抓住他的手把伞塞到他手里,“拿着。”
宋宴回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将他横抱起来,低头轻斥一句:“真是驴脾气。”
温热的气息呼在冰凉麻木的脸上,宋宴回睫毛连眨,好一阵恍惚。
“你为何不打我?”这个问题发自他的真心。
云不归视线看着前方,宋宴回抬头入眼的便是他那流畅下颌线。
这张好看的脸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为师打你你便是真心悔过了?”
“若真是那样,为师定要在你身上来回鞭笞,抽他个百八十遍,还得让你脱掉衣服一鞭鞭抽在肌肤上才行。”
宋宴回抿嘴不回答,从他现在的一系列行为看,他知道他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
不过云不归猜的没错,从小在萧佑的鞭棍下长大,他明白只有错认得越快,承受的怒火才越小。
至于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没?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觉自己有错,他只是恨,只是为图心中之快,又没有违背天理丧尽天良,他能有什么错?
他不回应,云不归又道:“为师若是真的打你,回头你是不是又在心中记我一仇?”
宋宴回咬唇,按以往经验应该是这样的。
“连错在哪都不知道,还敢先发制人,是笃定为师会心软是吗?”
“不是的。”宋宴回终于开口替自己辩解。
“浑身上下全是硬壳,就连对自己下手也是那般狠绝,让你往刀上涂血,你倒好,非得划出那么深一道口子,若是遇到再狠点的怨煞,你是不是连自己的手也能剁?”
宋宴回抬手看一眼自己的手掌,血液凝结都遮不住伤口,当时情急没顾着疼,他划的口子确实大。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伤了自己,不是砍下那人脑袋?”
云不归没有正面回复,“你认为你砍人脑袋就没错了?”
把他抱进屋放在桌旁的凳子上,小布已经在屋中烧好木炭,宋宴回身子这才开始回暖。
云不归给他盖上一层毯子,接着在他对面坐下。
他把他的手拉到桌上,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伤口。
宋宴回难得惭愧,小声给自己找理由,“可你也说了那人明明已经死了很久了。”
云不归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如若今日被附身的是个活人呢?你下手可会犹豫?”
宋宴回语塞,事实是今天那就是个死人,他没想过其他结果。
见他垂眸,云不归又低头动作,语气软下几分,“本以为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身上的戾气总能减弱些,没想到你还是没有长进。”
两年前他在皇宫城墙上站了许久,目睹宋宴回嗜血杀戮的整个过程。
就是知道他身上这股狠劲不好改,他这两年教给他的大部分都是心法,是希望他能在远离纷争的地方好好修修心。
谁曾想今日一只食煞便逼得他原形毕露,这么久的心血全都白费,他说不失望着实太假。
他语气中全是挫败,宋宴回低头小声忏悔,“我知错了,下回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鲁莽,不管对面是死人还是活人。”
他难得真正变乖,云不归柔声教导,“你今日所见那女子是那宅子主人的挚爱,他夫人死了许久他都不下葬,而且为了他夫人的尸体甘愿喂那食煞,可见他执念之深。”
“你今日所毁并非一具尸体那么简单,你毁的是他的希望。”
宋宴回眸子被点亮,希望,这个他懂。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云不归没有抬头,继续道:“人生在世两件事不可为,一是给死人力量,二是毁活人希望,凡行两事皆容易引起杀戮,只因前者无知,后者无谓。”
宋宴回谨记于心,乖乖道:“谢师父教诲,徒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