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乔等人想着歼灭这股倭奴的时候,此时,应天府内迎来了一场风波。
自从从大木仓回来之后,朱载壡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了,先是突然的高烧,而后又是反胃呕吐,昏昏睡了一晚上之后,整个后背已经全部都是汗水了。
朱载壡伸手在后背摸了一把,那汗水已经跟油一般粘腻。
看到这一幕,朱载壡的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汗出如油啊,这是大病垂危的征兆啊。
朱载壡想到这,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有着想要倒下的冲动。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身边的贴身女官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太子从床上起来,整个人的脸色都很差,是那种苍白。
而现在,更是有些站不稳的趋势,贴身女官当即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将朱载壡搀扶住,而后便想着向外面喊叫。
但是却被朱载壡给拦住了,他费力地摇了摇头,止住了贴身女官的话。
而后示意她将自己搀扶到桌子前坐下。
“没有什么大事的,你不需要太紧张。”
朱载壡强行忍住眼前的眩晕感,对着贴身女官挤出一丝微笑,而后又吩咐道,“去拿笔墨来吧,孤写...写些东西。”
“对了,用顶烟墨吧,孤好久没有奢侈一把了。”
这顶烟墨是松烟墨当中最为顶级的一种,所谓顶烟是指用卧式烧窑时最远离灶膛的烟,其他的烟只能叫清烟。
朱载壡之前一直不舍得用,就是用工太费,他心疼,但是现在,他想用。
“殿下——”那贴身女官,此刻眼眶已经通红,她隐隐担忧着太子的身体,昨晚上,虽说不是她上值,但是听姐妹说,太子也很难熬,昨晚上一直难以入睡,而如今,贴身女官在拿到笔墨给太子的时候,顺势看了眼太子,只见他整个脸都已经苍白没有一点点的血色,而且还在不断地冒着汗,可是自己之前触摸的时候,却又是冰冷无比。
些许不好的预感已经在贴身女官心中弥漫开来了。
不过,这些朱载壡并不知晓,而是勉力撑着身子写书信,这书信是要写给父皇的。
他隐隐感觉自己这次应该是有点撑不过去了,很有可能就是上次那场大病并没有好彻底的缘故,因此,他打算写一封信,将一些事告知给父皇。
这封信很长,等到朱载壡将这信勉力写完的时候,那信后面的字迹已经很不清晰了,就连那字上也有着诸多汗渍滴落。
没办法,病来如山倒,此刻的朱载壡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能写完这信已经万幸,他费力将其折好,而后想要起身躺床上时,只觉得喉间一甜,下一刻,一大口血便止不住直接喷了出来,就连那封信的表面也有些许血迹。
朱载壡吐完血之后,心神瞬间有了些许放松,不像之前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一般,但是下一刻,他的眼前便是一黑,直接跌倒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隐隐听到惊呼之声,但是那时他已经无法开口了。
等到朱载壡再次醒转,只觉得浑身无力,模糊的视线之下,是一大群人,朱载壡眯着眼看了一圈,都是熟人,但是唯独缺少了医士,而且每个人的脸上虽说有着见到自己醒来的喜悦之情,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悲伤。
那一刻,朱载壡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笑了。
扯开嘴角笑了笑,“真没想到啊。”
朱载壡的声音此刻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很是嘶哑,就像是喉咙已经坏了一般,但好在整个马车内都一片静谧。
“孤。。。可能很难撑得过今年了。”
这话一出,顿时马车内的所有人,不论男女瞬间都再次哭了起来。
但是朱载壡却是摇了摇头,反而是笑了一下,“孤上半年刚刚大病初愈,做的事情多了些,费的心力也多了些,身体上吃不消是常理,这点孤不奇怪啊。”
“只是孤有些遗憾啊,孤来这多久了啊。”
“殿下,殿下,几个月了。”
戚继光看到朱载壡的双眼已经变得有些迷离了,瞬间泪崩,整个大男人,直接膝盖前行往朱载壡身边靠着。
“是是元敬啊。”朱载壡才注意到戚继光居然也回来了,这说明自己昏迷了不止一天啊。
“是,是殿下,元敬元敬回来晚了,殿下。”
“不晚,不晚。”
朱载壡想要抬手拍一拍戚继光,但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也需要花费自己很大的心力。
好在戚继光直接上前,将朱载壡的手握住了,这一刻,对于戚继光来说,朱载壡不再是君,而是朋友,而是知己,是伯乐!
几个月啊。
朱载壡知道戚继光误解了他的话,他以为自己说的是来应天府的时间,但是朱载壡心里知道他不是在说这个。
“孤...我给大明带来了变化了吗?我给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带来了些许转折吗?”
没有人回答,朱载壡的耳边只有压制住的哭声一片。
“唉,好遗憾啊,真的好遗憾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啊。”
朱载壡看向马车内的车棚,心中的叹息根本止不住,自己有太多东西想要去实现了,“哪怕再给半年也好啊。”
不知过了多久,朱载壡费力扭动脑袋,轻喊了名字出来。
“戚继光——”
“殿下,臣在,臣在。”哽咽声从戚继光口中传出。
“马芳——”
“殿下!”马芳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应了一声。
朱载壡心中莫名有些好笑,但是他没有停下念名字的步子。
“徐渭——”
“殿下——”
此刻徐渭这个一直脸上带着苦色的男人,已然泪流满面了。
“高拱,张居正,朱纨,郑晓,刘显,管懋光,俞大猷。”
朱载壡将围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名字都叫了出来,虽说已经有些费力了,果然是病如抽丝啊,说几句话已经很费劲了。
“你们记住。”
朱载壡这话说出口,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一旁从内城赶来的王翠翘当即上前,轻抚朱载壡的胸口。
朱载壡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晰,望向眼前这个佳人,不由得眼圈泛红,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何疾病会来得这么快,对于王翠翘他更多的是不舍啊。
“翠翘啊——”
朱载壡反手轻轻握住了王翠翘的手,“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啊,我想要给你一个好的生活,咱们一块扶持着,彼此相伴着,这是我内心一直想的啊。”
猛然间,王翠翘的哭声一顿,而后瞬间哭得更大声了,“殿下————”哽咽的话语从她口中冒出。
“不哭,不哭好嘛,”
朱载壡轻拍王翠翘的手背,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去安慰王翠翘,“人嘛,都是有生有死的,很正常吗,但是我放心不下你啊。”
说到这,他费力地从手腕处褪下一串料珠十八子。
这一串十八子,晶莹如玉,色泽通黄,好似鸡脂,因此也叫鸡脂油黄。
是博山药玉当中最为名贵的色料。
所谓药玉就是琉璃。那博山是整个天下最好的琉璃产地。
“我留给你的只有一个名分了,太子妃。”
朱载壡将这一贴身之物交到了王翠翘手中,“翠翘啊,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也想,也好想跟你一块走完人生,但是我做不到了啊。”
瞬间,王翠翘直接将头低下,整个人都在颤抖,嘴中一直说着殿下!
“你们都是大明的人。”
朱载壡深深地看着王翠翘,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但是最终还是化作不舍,而后扭头看向了其他人,“要时刻为大明着想,孤早上强撑着身子写了封信给父皇。”
“我想父皇不会太为难你们的,你们日后啊,要好生辅佐父皇,那新皇应该是我弟弟,我弟弟年幼不懂事,你们也要多担当些啊诸位。”
“殿下——”马车内一片哭声夹杂着殿下的喊声。
“唉——”
朱载壡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明变,明变,终究无力回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