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彻底松懈,头昏昏沉沉,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姜九歌艰难地捂住腹部的伤口,原本受伤的地方雪上加霜被凶手利爪抓伤,加上体力透支,几近晕厥。
她自顾自下马,耳边嗡嗡作响,以至于完全没听见少女的关怀询问。
随地寻了块墓碑靠坐,大喘着粗气,姜九歌颤颤巍巍掀开上衣,露出狰狞的伤口。
少女蹲坐在一旁,一时手足无措。姜九歌瞄向她身上顺滑的绸缎衣料,玉石首饰虽然不多但成色上乘,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女。
“喂,”姜九歌盯上了她的外衣,抬手指着,“把它脱了。”
少女一时愣怔,姜九歌怕自己发音不准对方没听懂,也懒得废话,直接上手去扒。
少女没有反抗,只是一脸茫然,脸颊泛红。但当她瞧见姜九歌的下一步动作,更是羞红脸转过头去。
只见姜九歌直接脱尽被凶兽抓得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还有……一双傲人挺拔的巨峰。
“羞什么?都是女孩子。”
姜九歌不以为意,撕了少女的外衣成条包扎,伤口太多,干脆直接裹成了束胸。
少女这才转回头,欲语还休,终是吞了话,坐在另一侧呆呆地看着她。
休憩半晌,总算恢复力气。姜九歌重新站起身,盯上了那把染满血的长剑。
那个青年……可惜了。
被撕碎身体的场景历历在目,在之后姜九歌无数个夜里回转。
她寻了个平整的石块,刚要提字,顿了顿,看向少女。
“他叫什么?”
少女一怔,慢吞吞地答:“阿……阿满,是我家家奴,全名我也不知道。”
“怎么写?”
少女拾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了出来。原本只有两个字,少女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字:
萧阿满。
姜九歌依照着笔划提剑刻字,最后将剑深深插入地里。
苍凉的风拂过,似在抚慰着这片亡灵之地,淡淡的忧伤在空气中悄然荡漾而开。
这片坟茔安葬的尽是失踪于幽冥森林的人,寻不着尸身,便埋葬生前之物。
少女跪在墓石前,小心抚摸着卷刃的长剑,无声的泪再次涌来。
他助她逃离了炼狱,却害得自己永远留在这片陌土。
天边的晨曦逐渐弥漫,温柔地点亮大地,逐渐将万物裹上一层金黄。
黑夜落幕,日出来临,预兆着新生。
姜九歌长长一声释然叹息,低头望向少女。
“我叫姜九歌,你呢?”
少女缓缓抬头,逆着温暖的阳光,姜九歌曼妙的身躯周身通体发光,如同神明般闪耀。
她微垂下眸,小心翼翼地答道:
“萧小祁。”
公主从幽冥森林取得紫焰花的消息不胫而走,国人议论纷纷,因为更炸裂的是她不仅平安归来,还带了一位容貌娇美的异乡人。
国君盛情款待了她,毕竟距离上一位岛外人已有百年之久,为她安排了住所与奴仆,就靠在姜九歌寝殿旁。
许多人慕名想一睹芳容,瞧瞧岛外人与他们有何不同。可萧小祁极怕生,不爱说话,尽可能避开陌生人。但是有一人,是她每天都想见的。
姜九歌每日从军营中回来,入了夜便去寻萧小祁品茶饮酒。与生性怯懦的萧小祁不同,落落大方的姜九歌整日滔滔不绝,虽然均是些军营中的锁事。
好奇的姜九歌常常问起岛外的天地,萧小祁便一一回答。说得姜九歌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逃离瀛洲。
院内的小石桌前,姜九歌几句埋怨了懈怠的将士,将一本册子递交给她。
“这是和你一样的岛外人留下来的注音,我的中原话就是看这学的。我想你不爱说话,应是沟通困难,你学学,学好后也能好好教我,做我将士的老师。”
多日相处,姜九歌已经能做到无障碍交流,发音也逐渐标准。这是她毕生想做好的事,好在逃离瀛洲后沟通无碍。
萧小祁认真翻看了几页,这位先人写得十分详细,且通俗易懂。其实一些日常用语萧小祁也能听懂大致,只是她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说。
曾经,她也明媚单纯,对每个人都抱以善意微笑,直到……
她捏紧裙子,不再想。
“好,既是九九的要求,我一定认真学。”萧小祁莞尔答应,想起什么,主动发问,“皇后的病怎么样了?”
姜九歌眼睛弯成月牙,难掩喜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两日我带你去见她,她一定开心得不了了。”
“那便好。”
几杯酒下肚,姜九歌有了醉意,紧盯着萧小祁出神,捏出她的手忍不住发问:“小祁,你一直闭口不提你的过去、家世,想来有你的苦衷。但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很多不愉快也不必藏在心底,可以说给我听。”
对于意外登岛,萧小祁只道乘船遇了海难,漂泊至此。
看着姜九歌真诚的眼神,萧小祁微垂了眸,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开了口。
“好,我同你说,我的过去。”
说罢,她掀起袖子,洁白的手光滑纤细,姜九歌看不出什么异样。
“在我们那,女子出生不久便会点上名叫‘守宫砂’的东西,一旦失贞,那东西便没了。”说着,萧小祁逐渐握紧拳,眼中泛起涟漪,“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那个人是杀人无数的妖,爹爹还逼着我嫁给他。是家奴阿满带着我和我的婢女小桃逃婚落难至此……”
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姜九歌静静听着她一五一十道出全部的事件经过。
萧小祁是常州知府的庶女,一个不受重视的二小姐。她努力学好琴棋书画,做好一位大家闺秀,丧母的她只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博得父亲的关心。好在她的才行品德在常州逐渐小有名气,父亲对她的态度好转,甚至订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原本她就想这样平安度日,只要嫁入夫家做了主母,自己掌事后不用再看人脸色。
直到……
一年前,知府常出命案,死者均是被吸食精魄而亡。父亲身为知府调查此事,查到一个身份成谜的妖的头上,查封了为其做事的下属,更是请了无心阁的术士捉拿。
只是无心阁的两位降妖师命殒当场,仅仅伤了那只妖,只是见到无心阁,他也十分忌惮。但出于不甘心的报复,他折返回知府宅邸,挟持了他最宝贵的嫡女——萧小祁的姐姐。
月如钩,屋顶上,那妖着了一身宽大紫袍,青眸下渗透着无尽的诡魅,逆着月色看不表脸。他的利爪抵在姐姐的喉咙,当着父亲的面扬言要用她的精魄疗伤补偿。
当时,一家人围在下方急得团团转,父亲更是老泪纵横苦苦哀求,最终,无奈地将目光瞄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萧小祁。
她至今记得父亲的那个眼神,看似无奈,实则渗满了无情的决绝。
萧小祁被父亲推上前,要用她这个庶女换他心爱宝贵的嫡女。为了让对方同意,更是称萧小祁还未出阁,处子的精魄更能滋补,屠杀之事不再追究。
那刻,她如同坠入无尽的深渊,扫过一双双冷漠无情的眼,只剩绝望。
他们都希望该被抓走的是她这个无母依靠的庶女。
那妖有过半晌的犹豫,最终,丢下了抖若筛糠的嫡女,掳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