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车上,素颜紧拽着衣角,虽然强行掩饰,还是忍不住地在发抖。
一只大手覆上了她攥紧的双手上,细细摩挲,她一怔,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五君主堇言为她抚去碎发,虽在笑,但显得可怖狰狞。
“药下好了?”
她点头,强装镇定:“她院子里果然种了许多毒草,就有忘忧草。我将阴药下在了土壤里,过段时间便会随着忘忧草的生长而散发。又将阳药下在香槟饼中,撒了香灰在她裙子上,一旦蹭上香气永留。待过些时日,阴阳混合,药便起作用了。”
她知晓灼儿是用毒高手,所以下药之事格外小心,加上她是药圣弟子,对药对毒的研制远胜于灼儿。
“很好。”堇言满意地握紧她的手,摩挲发丝的手逐渐移至她脸颊。美眸轻颤,她的娇容在妖界也是数一数二。指尖落于下巴处轻轻扬起,便要俯身吻去。
素颜惊得推开,缩在车角:“君上,我们说好的,只是交易。”
堇言的面色阴沉下来,不罢休地抓住她的衣角。
“难道你打算和我做一辈子的无实夫妻?”
她不知如何作答,只觉着眼前之人的可怖,他变脸变得太快。先前温声细语地哄着,谦谦君子的模样,达了目的变得阴鸷起来。
兽车停下,环儿在车外唤了声到了宫府。素颜刚要下车,腰被大手一揽揽入了他的怀里,他重新拉上门帘。
“君上这是做什么?”她奋力挣扎却于事无补。
他厉声向车外人吩咐:“在此等着!”
预感不妙想要逃,反身被按压回座椅上,不能动弹。
“君上你……”之后的话被强吻堵上,感觉到衣衫尽褪,她抖若筛糠,尽哭出声来。
他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她,手上逐渐松了力,
“回去早些歇息。”冷冷一声,他掀开门帘下了车。
……
睁眼所见是皑皑白雪,看台上的人像一只只蚂蚁晃动着,远处一抹几乎融于雪色的白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什么地方?
不经意间低头,瞧见手脚上带着锃亮的铁镣,身上的衣帛破碎不堪,惶恐不安太过真实。
身子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跌倒在地。身下的奇异图腾灌满鲜血,似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按压禁锢。
听到念咒的声音,再次抬头,那抹白影已然清晰,这是……
堇然?
只是与平常的堇然不同,他的神情尽是漠然。
他在念着什么,周围的看客在起哄欢呼。
沉重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她不断挣扎,一遍遍呼着他的名字:
“阿然……阿然……”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直至被黑暗吞噬。猛地再一睁眼,灼儿已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出现在面前的是凝视自己的堇然。
“怎么了?”堇然半撑着身子,刮了下她的鼻子,“梦里也在想着我吗?”
还好只是梦。灼儿长吁了一口气,钻进堇然的怀里。
“我是梦见你了,可是梦中的你很可怕,好像要杀我。”
拍着灼儿后背的手僵住,堇然眸一凝,眼里是深不见底黑潭。
“你最近似乎梦魇频频,除此以外,身体可有异样?”
“唔……”灼儿努力回想,“没什么异样,月圆发作也没那么频繁了。只是近日的梦魇太真实,总感觉自己命悬一线,还好醒来能见着你。”
说罢,她撒娇式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对堇然的依赖愈发强烈。
“明日我带你去莲池吧,生了妖骨,在妖界待得也能顺心些,我也能安心。”
“啊?”她扬起脑袋望过来,“会很疼吗?”
“怕疼?”
“不是说我啊,是说你,”她心疼地皱了眉,“之前说会损耗你的修为,你才替南宫弈续命,这次又得耗多少?”
“放心,我好歹是个近万岁的大妖,这点修为不算什么?”
“啊?”她的专注点在别处,鼓了腮帮子,“你之前不是说只有几千岁吗?”
“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她掰起手指头数,“又大了我多少轮?”
堇然眉梢轻挑,扬唇慵懒道:“你还在意这个?”
“当然,我才多大,”灼儿冷哼,伸着指一下下戳他的肩胛骨,“老牛吃嫩草。”
抓住她乱戳的小手,他眉眼含笑,捏了捏她轻糯的脸蛋,亲昵地说:“是啊,我这头老牛迟早累死在你这块耕地上。”
她一时没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眯眼继续睡,忽地猛然惊醒,脸炙热得如烧红一般。
灼儿慢慢将头钻进被窝,遮住羞红的脸,嘀咕了一声:“没羞没臊。”
妖界虽然永夜,但夜也分明暗暮霭,最浓的夜如墨一般,浓郁化开。
灼儿靠在堇然的肩头小憩,也不知这妖兽魁车驶了多久,忽地兽车急降,脑袋一个重晃险些栽倒。
“小睡虫,到了。”堇然指节敲了下她的额头,才让她清醒过来。
懒懒得打了个哈欠,灼儿揉着眼睛掀开帘子,一时被震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莲池,花为紫莲,朵朵飘浮于池面上,游游荡荡,泛着淡紫晶光,如梦如幻,空灵悠远,醉倒了众生。
他们落在池中央的小岛上,身后有一棵巨型花树,通体发光,扬扬洒洒飘落着透明泛白的花瓣。灼儿伸手去接,小花瓣犹如一只精灵调皮地忽闪着光。
“这里就是莲池?”
莲池浩瀚,显得二人格外渺小。
“是啊,幽境腹地。此莲名曰无欲水华,意为生灵本初,无欲无求。花开降生,花落衰亡,生死往复,连接着妖灵命数。此地妖力充沛,是整个妖界的命脉,更是……”说到此,他凑过来,笑得不怀好意,“适合孕育后代的好地方。”
小脸一红,她翻了白眼,将手里的花瓣扔他身上。
不过据她得知,妖类不同于凡人,孕育生灵繁琐困难,活的越久孕育后代的可能就越小,就比如她面前这位。
据说,妖界七位王君,只有三位育有子嗣。
莲池是重地,又因几百年前的变故,因而常人无法靠近,更是设了结界与重兵把守。但妖帝在位时便有规定,妖君妖妃成亲之日,会在莲池设花楼安置。
莲池陆陆续续有绽开的莲花,盛开同时,一缕萤火虫般的光点散开。灼儿瞧见,觉得新奇,想要去碰被堇然拽了回来。
“当心些,这池底足有万丈,是另一番天地,不小心栽进去只怕摔得粉身碎骨。”
灼儿“啊”了一声,低头看,虽清澈,但的确看不见池底。
她才想起来,那个七君主堇宏不就在这池底?
“那算什么修炼之地?只能待在这块小岛上吗?”
“莲池虽浑不见底,但修为高的妖只要将妖力贯入脚底或周身,水上行走如履平地。”他一挑眉,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你若求我,我可以帮你。”
半妖哪来的修为。
“谁要求你?”她哼一声,“不是说来生妖骨续命的吗?快开始呀。”
这语气态度仿佛她才是被求的那个。
堇然倒是不急不躁,慵懒地倚靠着花树,指指其中一朵绽开的巨大紫莲,道:“喏,生妖骨需要借原始妖莲的力量,你先上去。”
灼儿“哦”了声,刚要踏步上前,才想起他方才说的,徒脚踏上莲池,直接坠进万丈池底。
原来在这等着呢。
“怎么了?过不去?”他明知故问,脸上露出张扬的狡黠。
灼儿嘴一撇,叉着腰扭身看他:“到底还续不续?”
堇然勾了勾手指,狡黠之色快从眉眼溢出来,道:“求我。”
“你无不无聊?”
她气得跺脚,每次他这样要挟讨好处无非就是示弱求欢。
僵持良久,闷气逐渐消散,倒是劝起了自己,想想堇然损耗修为也有些不忍。一边撅着嘴嘟囔一边挪了过去。
快速说了一通含糊不清的话,她扬起下巴就算示弱了。
“什么?”
堇然被逗笑,这真不怪他,实在是听不清。
“我说,”这次,她一字一顿加重音调,“求你带我过去。”
堇然满意应声,眉眼压抑不住的喜色,示意着指尖轻点了自己的薄唇。
感觉到额间青筋都要暴起,斟酌再三灼儿还是强压下来,深一口气,踮脚飞速在他脸上轻啄一下。
可“回程”并不顺利,娇小的身躯被一把钳住,绵长甜腻的吻将至。
他轻轻拥住她,附耳低语,前所未有的认真:“灼儿,我想要个孩子。”
灼儿惊呼“啊”了一声,脑中一时混沌。
“你是认真的?”
“嗯。”
灼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但想想堇然的处境,她找不到理由拒绝。
“唔……等、等我生完妖骨吧。”
“这是同意了?”
灼儿良久未答,还在纠结。
“罢了,”堇然揉揉她的头,“是我太急切。”
“好,”他话音未落,灼儿抢先应答,“既然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便是。”
下定了决心,倒也释然,灼儿扬起头,小鹿般清澈流动的眼中装满了他。
堇然欣然,柔情扬唇,记忆深处却是闪过一刹那的苦涩。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竟获的如此容易,这份幸福感真实得令他害怕,真怕这一切的虚妄终有一天会被戳破。
堇然在她眉心一点,她只感觉脑袋沉重,“嗡嗡”作响,刚要发怒,紧接着一股妖力灌入体内,贯通全身。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不急着作答,抱起她稳稳地落在池面上,荡开层层涟漪。
真的可以在水上行走?灼儿很是新奇,来回踱步,发现安然无恙,干脆一个旋转,在莲池水面化开一波荡漾。绯红长裙旋开,宛一朵出水红莲,十分夺目。
脚底仿佛有股浮力托着,转了几个圈儿停下,她提起裙摆重重踏了踏,溅起水花,脸上的粲然让她像个玩性未泯的孩子。
未等堇然示意,她已疾步攀上那朵巨莲,莲蕊平坦,正好容纳一人。
“是要坐进去?”
“嗯,盘坐即可,我会在外施阵。”
“好。”灼儿迫不及待地端坐进去,巨莲通体淡紫,花瓣硕大剔透。
堇然掌心使力,挥指结印间,青色流光在手中游转。再一使力,流光飞向巨莲,蓦地绽开成云絮状,幽幽然一点点笼罩巨莲周身,花瓣缓缓合上,隐约还能瞧现灼儿的身影。
一股霸道的力量从莲蕊蹿入周身,如藤蔓生长游走,脊背处更是灼然发热,浑身碎骨打断般疼痛。
堇然事先说过这个过程很痛苦,灼儿沉声咬牙咽下这疼,默默等待时间的流逝。
只是越往后,这疼越强烈,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要冲破身体。
冥冥中,灼儿竟在混沌窈然的脑海中听到一阵诡谲的“咯咯”男人笑声。
“终于……要重见天日了吗?”
声音清晰仿若耳边,却也格外森冷。
灼儿陡然睁开眼,眸色已被青绿填满,只是有一只眼绿得格外深,隐约显现出一个陌生人的影子。
她继续凝神,想要强压下那股冲破身体的力量,可冲击力道之大,几乎要占据灼儿的神志,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堇然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了施法,花瓣打开,灼儿已呕血倒地,身子一颤一颤,空洞地眸子注视着前方。
“灼儿!”
他飞身上去,小心地抱起灼儿,一时茫然,生妖骨虽然痛苦,但不至此。
术法结束,灼儿总算喘上气,只是接踵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浑身骨头要被碾碎般难受,身子沉得如千斤重。
“阿然……”她努力攥紧他的衣襟,缩紧身子,“我好冷……”
那是一股冰透彻骨的寒冷,像是这池底涌来的一般。
他俯身贴额传送修为,缕缕青丝蹿入她的身体,可她挣扎得更加强烈,表情更痛苦难受。
“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堇然一怔,顷刻间想到什么,如雷轰顶。
他强行镇定下来,紧抱住她的手却止不住发颤,轻声安慰:“我们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