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都已是傍晚,街道空荡,灼儿她们首先回国师府。
当灼儿察觉到不对劲时,她们在半路已被一群士兵拦了下来。
灼儿掀帘,见着站在前方负手昂头的吏部侍郎赵少。这位吏部侍郎和他的尚书一样,常常上书弹劾国师,对姜婆婆和整个国师府都极为不满。
“赵大人,这是何意?”
“南宫灼儿,人呢?”
灼儿装作不懂,反问:“什么人?死人还是活人?好狗不挡道,除非你乱吠两声。”
拐着弯骂了他,士兵相继偷笑,他却不明意。
“少装蒜,我是奉皇帝陛下之命向你讨人。你知道是何人,识相点把人交出来兴许可保自己一命。”
神女之事乃是机密,这赵侍郎真是猪脑袋,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讨人,定是得了嘉赏而得意忘形。
“让开,姑奶奶我没这么多耐心,有什么事可以去寻国师。”
赵侍郎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
“南宫灼儿,你还不知道?你的婆婆正在大牢里,国师府已被查封,如今暂由我家尚书大人打理一切。”
“婆婆犯了什么错?”
“哼,她犯得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谋害太子,加害公主,欺君罔上,任何一条足让她死个千次万次。”
“什么?”
以她对婆婆的了解,婆婆虽贪财,但绝不会做此等愚蠢之事。
“至于你这行影卫嘛,”赵侍郎手一抬,“来人,抓住她们!”
一切变数来得太快,虽然事先有些苗头,探子纷纷先赶回皇城,只留了她与花影,所有消息顿时闭塞。
国师府和她行影卫同时被查,想必女帝已有察觉。
她身上带伤,花影功夫远不及她,想要冲出包围圈并非易事。
一愁莫展之际,远处传来一句洪亮的声音:
“赵大人,且慢。”
众人回眸,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华服男子走近,身后跟着一支大红接亲队伍。灼儿第一次见到瑞王秦垣不头疼,来得真及时。
“哦,是瑞王。失敬失敬,不知瑞王阻挠下官抓人所为何事?”赵侍郎一改嘴脸,尽显谄媚。
秦垣指着灼儿,只道:“我是来接我家爱妾的。”
喜悦只停留片刻,灼儿瞧着他身后的接亲队伍,这是来直接接她去拜堂成亲的?
她还不如去牢里蹲着。
“瑞王爷,下官是奉陛下之命抓人,请殿下不要为难下官了。”
“我不为难你,”秦桓从袖中掏出一卷东西,“半个月前我已求陛下赐婚,她同意了,还下了圣旨。她现在不是国师之孙,也和行影卫没半点关系,而是我新纳的侧妃。”
晴天霹雳轰下来,灼儿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瑞王纳妾真是任性。
“灼儿,我早已准备了一切,等候多时了。”秦垣说罢张开双臂,等待她兴奋地扑入怀中。
灼儿跳下马车,在走近他的时候转向赵侍郎,伸出双手,投以真诚的目光,道:
“赵大人,灼儿认命,你抓我走吧。”
难题全丢给了赵侍郎,他看看瑞王,又看看灼儿,左右为难。
身子被直接拽过来,秦桓拉住她,坚定的眼神不像在开玩笑:“灼儿,信我一次。”
一切都是缓兵之计。
这句话,的确说服了她。
在事情未搞清楚之前,落入赵侍郎的手上止不定会受苦,所以,几经犹豫,她还是选择站在秦垣这边。
灼儿她坐上了人生中的第二次花娇。
有点后悔,要是拜完天地直接入洞房了怎么办?
直到她被媒人扶下娇子,她脑上掠过一道闪光,顿时明白一切。
因为媒人的手粗糙有力,手掌与指腹均结厚茧,是多年炼蛊和吹短笛造成的,这是姜婆婆的手。
王府中只请了寥寥贵客以做婚证,只是按着行程走了遍婚礼。
洞房花烛夜,灼儿一把掀下红盖头,打算一走了之,却在门口正好遇上秦桓。
“灼儿这是要去哪?”他大臂一拦,生生把她逼回房中。
仅仅一抬手,灼儿便知他故意展现出内力,掌风随时可以拍在她身上。他在威胁她,秦桓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拉她坐下,他一如平日深情款款的目光,将桌上摆好的酒递去一只,笑道:“灼儿,这合卺酒还没喝呢,春宵苦短,可不要浪费时间。”
灼儿识百毒,一闻她便知,这里面加了烈性极强的媚药。
她将酒杯放下,轻笑出声:“做戏做给外人看就好,对于你,我应该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为何还不放我走?”
“怎么会?今晚是我们大婚之夜,你是我的爱妾,不应该好好伺候本王吗?”
他不否认,反而说得理所当然,语气温和却暗藏把把利刃。
这真是她做得最错的选择,她应该随赵大人去蹲大牢。
这位瑞王演技妙赞,她之前从未察觉端倪。直到知道接自己下轿的正是姜婆婆,她便明了。本该落入大牢的婆婆被瑞王换出,又故意接她入府,无非一种可能,因为他便是那个神秘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
"瑞王,你故意让婆婆接我下轿,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的身份,何必再遮遮掩掩?棋局已定,殿下是要收棋了?"
端酒杯的手顿了顿,秦桓的目光多了丝玩味。
灼儿继续道:“可我不明白,为何要抓我?”
灼儿一直觉得在他们明争暗斗中,她属于中立的那个。
“单凭金钱怎能让人听话?我需要万无一失。姜夫人惜财,可除了钱财,便最疼你这个干孙女。”
“那你也太不了解她了,在她眼里,排第一的是钱,第二是命,第三是脸。我连前三都排不上,她不过怕老了无依无靠,才勉强收了我。所以我跟你保证,只要给她足够的钱,她绝对会乖乖听你差遣。”
虽是这么说,但姜婆婆的确当她像亲外孙一样,除了太抠门。
“可是……”他凑过脸,眸子一眯,“灼儿妹妹如此有趣,与我性情相投,甚是有缘。反正……我这府邸够大,钱也够多,不怕多养一个。”
灼儿冷笑。
“你娶了这么多夫人,还不够吗?”
“她们?她们都是我培养的杀手,娶过门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所以……你想逃出这王府,比登天还难。”
婆婆曾经同她说,这朝堂之人争权谋利靠的就是高明,而隐士的高明就在于防不胜防。
瑞王深居简出多年,外人看来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却是城府极深,深得连她都感怯意。
“所以,你想要这皇权?南禹江山?”
“不错。南禹怎能让一名女子独揽?”
这句话真是讽刺,灼儿冷笑出声,他倒忘了自己几乎是利用女人做到这一步的。
“因此,你甚至利用自己的亲侄女?把她变成半妖,就为了给她下蛊?还唆使婆婆谋害太子?”
灼儿知道,女帝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曾经的前朝妃嫔子嗣被她谋害得几乎不剩。论狠毒,女帝和瑞王不分上下。
“太子不算姜夫人谋害的,你刚入京都,还不知道宫中大事。我可以告诉你,太子是被月儿亲手杀死的。不,确切的说,是她亲口吃掉的。”
月儿是瑞王对晗月的爱称,灼儿直觉寒毛立起。在她印象里,晗月天真无邪,对长八岁的太子哥哥格外喜欢。
“你指使的?”
“小小操纵一下罢了,半妖靠吸食精元活命。月儿还不懂,一个月来未食精元,忍受饥饿之苦,我只是给她的本能稍加催化。只是那高氏终于有所察觉,发现了月儿的异样,认为是姜夫人下蛊所致。”
高氏是女帝的名讳。
"你不怕晗月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想?被自己最爱的亲叔叔算计,杀了自己亲哥哥,她现在还小,不懂事,可将来呢?"
灼儿想到自己,想到同样死在自己手中的哥哥,只是相比之下,晗月多的是国恨家仇。她不懂这些权野之事,也不想掺和,只感慨那些无辜的牺牲品。
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即使强行伪装,灼儿还是看出他心中的波澜。
想起灼儿平日见到的叔侄,那份温柔并不像完全装出来的,对晗月怜爱有加的神情有几分真实。
权力的诱惑到底有多大?
“王爷。”这时,门外传来下人通报。
“说。”
“宫中急召,说有要事。”
“是陛下召见?"
"不知,是田公公传达的旨意。"
"所谓何事?"
“不知,不过听闻是丧事。”
秦桓非但没有讶异,反而嘴角笑意更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自喃了一句:
“杀兄弑母的罪责让月儿一人担着,实在委屈了。”
灼儿只觉后颈发寒。
皇帝一旦驾崩,皇位继承权便落在秦桓身上。她望过去,发现完全猜不透此人的心思,犹如冰冷的深潭。
人心可畏,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