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碣山,山脚下,小镇上,殷家。
殷茯自山上回来后,没有急着出门,最近事情不多,可以在家陪陪女儿。
作为门中的行走长老,他明面上是替班家,负责各地的商线拓展和运营,主要做的也就是女人生意,胭脂水粉,金玉衣饰,花茶点心等。
所以,有些不知情的,也只当做他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班家掌门关系匪浅。
前阵子在卓玛河道忙着,都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竟然差点被那个杜家五小姐给阴了一刀,这也就是回来后听府中管家回禀,才知道这杜家五小姐,几次三番的找茬,大有不搞点动静誓不罢休的意思。
呵!杜家的那个杂碎废物,也敢把手伸进佛碣山,安插这么个不顶用的五小姐,来惹是生非,找不痛快?
他殷茯倒是要瞧瞧,这陵川国玉龙城的杜家,还有什么后线埋着。
本打算亲自关心一下女儿获救的内情,却又被班蕉喊上了山,参加新弟子拜师会。
前前后后,阴差阳错,将将下了山。
他这个当爹的,也懒得回府再倒腾什么,直奔女儿的花田去了。
“阿岚呐~!你搁哪儿呢?爹这趟梵克扎哈边境线之行,给你带了很多新奇玩意回来,你快出来看看呢!”
前脚刚跨进花田外院的殷茯,早早的就囔了起来,那声音洪亮的,不亏常年跑商。
本来正在百艳斋二档耳房里,跟着仆妇做干花香包的殷丛岚,听到这高声!
嗐,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爹来了。
真是服了,她这个爹,每回都远远的就开始囔了起来,也不怕家里仆从仆妇们听到了不合适!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一点形象都没有,跟个老农一样没规矩。
偏生还是自己的爹,这商线遍布汉源大陆各地的,偌大家业的殷家家主。
算了,也幸亏爹不爱那些个虚荣,不然自己恐怕也像其他所谓的大家族女君,早早的各种繁文缛节束缚着,没有机会见识历练,也没这么自在的成长环境。
听声儿就从耳房里出来的殷丛岚,忙去了百艳斋前厅,迎她爹。
最近一直忙着研制新品类的干花香包,所以穿的也很随意,也没怎么收拾自己,导致她爹一瞧见她,就喊了句
“我儿辛苦了,这都穿的什么?这么简朴?是月钱不够了吗?”
那脸色变换,好像说的殷丛岚去当了乞丐一般,哪有那么夸张!
只不过穿着合适干活的衣裳罢了。
殷丛岚有些哭笑不得,真不至于,她爹演技浮夸了一点!
“爹,快别说了,女儿我只是为了忙活儿,才穿的方便了些,怎么就让你说的,感觉怪惨的呢?”
殷丛岚忙阻止她爹卖惨,于是说:
“而且家中账目印钱,都在女儿这里走流水,家里怎么可能没钱花呢!”
殷茯扒拉着女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认没缺胳膊少腿。
放心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儿啊,爹刚回来那会子,听管家说了你那些事,是杜家那个什么五小姐跟你过不去?针对你好几次了,对吧?”殷茯温声问询,一派慈父模样。
“确实有那么几回,跟我明里暗里较劲儿,前面几次倒也罢了,只上一回,我来花田的路上,让她的人半路堵住,差点动手,要不是遇上了一个身手不凡的小女郎,刚巧路过救了我,可还不定怎么样呢!”
殷丛岚也是个会告状的,一番撒娇卖萌,不惹人厌,又俏皮可爱。
“不过我又听嬴稷师兄说,那天救了我的小女郎,从我这花田返程的路上,又遇到那个杜家五小姐重新拦路找麻烦,结果被小女郎绝地反杀,打了个屁滚尿流!”
殷丛岚说完有些得意,仿佛打了杜芳的人,是她本人一般,与有荣焉。
殷茯只听说自己家女儿的遭遇,还不知道有这个插曲,这个半路救人的小女郎,也不知是哪家子弟,这么见义勇为!
“那救你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可熟悉,是镇子上谁家的小女郎?”殷茯预备打听打听,好上门答谢。
“不是咱们镇子上的原住民,好像是外地来此游玩的,不过暂时落脚在镇上的金吾楼,好像她还有个兄长一起出来的。”殷丛岚这些也是托人去镇子上了解情况才知道的。
“小女郎?与兄长一起来此?功夫身手不凡?落脚金吾楼?”殷茯听着殷丛岚提供的信息,总觉得哪里有点耳熟。
仿佛这些信息在哪里听过这么一嘴?
捻着羊须胡子,殷茯面色略重,又撑着下巴,微微沉思,在哪儿听过呢?
殷丛岚看着她爹在厅内来回踱步,好像心事上了脸。
别不是这个救她的小女郎身份,有什么问题吧?
还是说她爹又知道了其他什么?
“爹!你寻思啥呢?”殷丛岚不喜欢猜字谜,干脆直接问。
“儿啊,你说的那个小女郎,年岁几何?什么形容?”殷茯想确认是不是那个人!
见她爹这么认真仔细的询问,殷丛岚便把那日所见细细说来,包括衣着长相身量面容等一些细节,无一不差。
殷茯感觉说不好,总觉得就是上门拜师的那兄妹俩,其中之一的那个小女郎。
“儿阿,今日我刚从山上下来,门中新收了两位弟子,也是一对兄妹。其中那个小女郎与你所说的那位,条件很相近,我估摸着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殷茯边说边给殷丛岚解释自己的想法:
“儿啊!你这样,下午去金吾楼下个请帖,请他们上门一叙,就说是答谢宴。等他们来了咱们家,你爹我确认一下,是与不是?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殷丛岚一听,就说好,确实应该好好招待人家一顿,谢谢人家救命之恩。
又听闻山上新收了弟子,好奇的紧。
便缠着她爹给她讲讲这个新收弟子的事儿,门中很多年没留下新弟子了。
虽然她也就是个挂名的俗家子弟,可不妨碍她关心师门的境况。
再说那佛碣山,山门口。
郦娆和余哀,正为着坐马车的事儿,杠上了!
本来郦娆和师戎英花了些时间从朔源堂慢悠悠的走下来,虽说年轻人精力旺盛,可还是有点腿酸脚软的!
所以刚到了山门口,郦娆就想着爬上马车,来个斜躺,给自己的双腿放个假,松快松快!
可巧了不是?师戎英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余哀这个不要脸的,不请自来,又想蹭个马车。
那么问题来了!
郦娆和师戎英是兄妹俩,甭说两位都躺在马车里,没啥大事!就算有什么关碍?也轮不着余哀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对不?
偏偏这个余哀,也不知是真不当人,还是故意为之?
马车车厢内,就那么大个地儿,你说你一个好大个小郎君,往那里面横道一坐。
人家郦娆小女郎,还怎么在车厢内斜躺着,扯开裙摆放松腿?
这给人气的!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师戎英看车厢内挤得慌,便主动提起自己骑马下山好了,把车厢让给妹妹用,这也等于提醒余哀,你这个无关人等,是不是也该自觉出来骑马了?
嗐!人家脸不红心不跳。
坐的那叫一个稳,管你说什么道理,只当听不着,还一个劲儿的让师戎英也上车坐,说骑马太累。
余哀你可真会借花献佛阿?
人家的马车,人家妹妹没法睡觉,人家哥哥主动出让,你死皮赖脸的埋着,还让人家哥哥上来坐车?
这跟谁说理去?这么大个好赖,没人管管?平时都这么的耍流氓?
所以才出现了,郦娆和余哀,为了和马车又杠上了,那气氛剑拔弩张,格外刺激,都不退让,就差直接动手。
“你倚老卖老?仗着进师门多吃了几年苦水,就好意思占着我们家的车?要点脸!”
郦娆此刻心里的火烧的旺旺的,属于拿个鸡蛋放在那心窝子上,都能捂熟了。
“对!我就是比你多吃了几年油盐酱醋,比你多喝了几瓶墨水,比你聪明,怎的?不知道尊老阿?年纪小小的,都不肯吃苦,跟师兄斗嘴动手抢马车坐~?”
余哀依旧是歪理邪说,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气煞我也!刚好现在已经出了师门,要是我现在动手打人,就不犯规了吧?”郦娆那脑袋上的筋头直跳。
“你个小女郎,还想动手打师兄我?你简直目无尊长!”余哀继续挑战郦娆的忍功。
余哀其实在努力憋着笑,他就是单纯的觉得郦娆好玩,一斗就跳。
嘴上凶狠,但是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戎英师弟!你们还想下山不?”不再继续制造矛盾的余哀,把话题转给了师戎英。
欸...师戎英表示,他好难。
一边是师兄,一边是妹妹,总是掐架。
欸...偏偏还劝不得,越劝越掐!
“要下山的,还得去托人找房子,赶紧有个落脚的地方。”
师戎英回答的倒是快,只不过又想到什么,决定再好心提醒一下。
“那什么?余哀师兄,你就别跟我妹妹吵嘴了,她打人是真的疼,不骗你!要是真把你当个沙袋,锤个半死不活,我夹在中间很难做阿!这救与不救,都难!”
“好好好!听戎英师弟的!下山这段时间,我绝不主动跟你妹妹挑起事端,我们就去好好的相看房子。”余哀连忙应承。
师戎英说什么,余哀都乐意听。
“余哀师兄,你那个朋友家住哪儿阿?给个方位,我们直接过去,接了他出来,一起去看房子?”师戎英很是干脆。
汤平和申珏在前面骑马,师戎英在车架上架着马,郦娆和余哀坐在马车车厢里。
只能说这个队伍,还真是奇怪。
好在,余哀真的说到做到,路上并没有再跟郦娆拌嘴斗气,安安静静。
很快便到了镇子上,余哀说他要下车去买点东西,给他朋友带上,让师戎英把马车停一停,放自己下来。
师戎英叫停了马,收了绳儿。
又想着,既然是托人帮忙,应该是他们来出钱买伴手礼,前去拜访。
怎么好意思花余哀的钱,来讨巧呢?
于是,余哀下车的时候,师戎英拉住了他,说自己一同去,这礼物应当是由他们兄妹开出才合适。
余哀没想到师戎英这么会来事儿,看着师戎英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明明也是个十八岁的好儿郎了,心思却还是干净明朗的。
真好,这样纯真的人很可贵。
交代了郦娆,自己要和余哀师兄同去买礼物,又让汤平和申珏在车架处守着。
两个人就晃荡着进了街,入了人潮。
师戎英也没问要买什么,余哀往哪里走,他就跟着,余哀的朋友喜欢什么?余哀肯定知道,他只要跟着付钱就行。
两个英俊潇洒的小郎君,在路上一道儿并肩走着,格外的悦目。
惹得了不少路边的娇俏野花,频频侧目回首,跃跃欲试。
这邦外女郎就是热情,虽然昭平城的女郎们也古板,可也没这里的这般...!
还有胆大的,直接往师戎英他们身边靠过去,塞了贴身手信等物料。
师戎英脸皮薄,愣是脸红一片。
反而余哀,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表情很是冷漠,与己无关一般。
有点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两个人走了一家店铺,买好了想要的东西,正预备往下一家去,脚刚踏出,就在门口撞上了一人,余哀刚想说一句“这么急着,不看路,赶着投胎?”,一抬头发现,这不就是他要找的那个朋友嘛?
此时,那个撞了人的,也抬了头,摸着额角,正呼痛想骂“谁这么大胆,敢撞我!”
就见对面的那人,正是自己熟识的。
“你怎么在这?”
“你今天怎么下山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互相问候。
“我来给我爹,买他家的卤肉!”
“我下山来找你,顺便给你带点卤肉!”
真是巧,两个人又异口同声的回答。
就这默契,不愧是朋友,不然能这么脱出而出的同步阿?
“你下山找我什么事阿?”
“我身边这位朋友,是我门中刚收的师弟,他和他妹妹。想在镇子上寻一处房屋,最好能长久居住的那种。想让你帮忙寻摸寻摸来着,毕竟你对这些熟。”余哀介绍到。
“阿!他就是我爹今早下山回家后,给我说的那一对新入门的弟子之一阿?”
“嗯?殷茯长老给你说了?对!就是他们,这是哥哥,他还有个妹妹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等着我们买完,正想去找你!”余哀也没想到,殷茯长老已经给她说了。
“赶早儿不如赶巧儿了!那正好,也别去我家找我了,先去把他妹妹接上,再一道儿去我家吧?”女子很是爽利的招呼着。
于是,在马车里坐等了没一会的郦娆,刚从车帘子后面,探出个小脑瓜来,就看到她兄长和余哀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女郎。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女郎?别不是余哀又惹了什么人吧?
正想开口质问余哀是不是又惹事生非!
却见后面那个女郎很惊诧的直呼:“唉呀!这不是救我的那个恩人小女郎吗?”
又转头问余哀“你怎么认识她?”
然后都不用互相介绍,女子就自己叽里呱啦的全倒了出来~。
原来余哀说的那个朋友,正是殷茯长老的女儿—殷丛岚,而殷丛岚跟郦娆本身就因为一场意外,已经相识,殷茯想要确认的那个救女恩人,也正是郦娆,又可巧的是,郦娆和师戎英已经拜了师门,跟殷丛岚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同门同宗的师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