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功打了个喷嚏,他正看着窗外在黑暗中飞驰而过的村庄野景,陷入沉思,惆怅万千。想起那根赠送给他的香烟,他从自己衣服前胸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又在黑暗中凭借着车外不时飞速闪过的路灯以及车顶上一点零星灯光,摸索着自己的口袋、随身携带的斜挎包,终于摸到了打火机。
他点起香烟,猩红的亮光啃食着卷烟纸,他熟练地放在嘴边才吸了一口,耳边忽闻婴幼儿的夜啼声,才意识到自己吸烟的行为不妥,忙掐掉香烟,扔掉可惜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太混乱了,今天一天他都太累了,有些话说过就忘了,有些话却萦绕在耳边。
他现在正时间坐在返回南州市的长途汽车上,因为太晚,没有火车票了,他又必须回去。
在买到了最后一班回南州市的软卧票,陈建功抱着自己的包上了车,车内的人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人都在忙碌地归整自己,还有的人已经开始社交。此时车内灯光大亮,他根据票根找着自己的床铺,却发现上面已经躺着一个精瘦的男人。
他的位置是下铺,但一来就看见有人占据了他的位置,他本想硬刚,但是那个精瘦男人见他一来紧盯着自己,就知道他是这个位置原主人了,忙将双脚从床铺上离开,搭在皮鞋面上,从口袋里掏出红双喜的烟盒又从里头掏出一根香烟,低眉顺眼地递给陈建功,跟他商量着:“大哥,我想和你换下位置。”他两根指头轻指了一下隔壁床铺抱着一个幼儿的女人,“我老婆一个人照顾孩子不太方便,所以我想和你换下位置,我的原本的位置就在你上铺,大哥行个方便。”
陈建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向隔壁床铺,那原本躺着的女人也抱着孩子坐了起来,顺应她丈夫的话,点了点头承认了他们的关系,一脸期待地看向陈建功。他们的孩子不到1岁的样子,感受到怪叔叔的气势,又看见怪叔叔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吓得小朋友翻了个面,将小脑袋埋进了妈妈的胸腹。
见状,陈建功接过了香烟收进了自己的前胸口袋,冷冷地说了一句:“孩子这么小,你该戒烟。”随即,将自己的包扔在上铺,麻利地脱了鞋子爬了上去。
车子发动后,灯光熄灭,夜晚使人疲累,社交的声音渐渐淡了,缓慢的呼噜声逐渐响起,车内的气味难以严明,简单说就是“人气”,这种人气让人觉得沉闷,偶尔会觉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也会感到非常又安全感,鲜活人声多的地方没人会害怕深夜。陈建功忙碌了三天,终于在这样的夜晚得到一阵儿的喘息。
他没有困意,想着像无头苍蝇似的这三天的生活,就是他多年人生的写照。他不自觉地点起了烟,又忙忙掐掉,跟他听到一点线索就飞奔异地,又在茫茫人海中丧失目标调转回家如出一辙,希望和现实不断拉扯着他,让他在南明镇和永远不知道目的地的异地间反复穿梭。
在南明中学放假的那天早上,陈建功早早起来想着做早餐,看着厨房里并不丰富的储备,自己又缺乏厨艺,终究还是放弃了,出门买了豆浆包子留给陈茉,自己便出门了。
他在南明镇的日常,就是每天早晨先去小卖部开门,把雪糕饮料冰柜、卖件摆货都搬出来,收拾开张,等闵婆婆来营业,然后他才离开去找找看有无日结兼职,或者去问问旧识工友处问问工作机会,拣货、搬砖、砌墙所有苦力活他都去干。
闵婆婆步履蹒跚地走来了,他们寒暄了几句,大概都是婆婆让他少喝点酒,他让婆婆注意身体。陈建功正打算走,闵婆婆接了个电话。闵婆婆有些慌乱:“你等一下啊。”她喊着陈建功,示意他回来,她点击外放,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就在绍门市绍山县滕关镇那块,我见过一个女孩她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就是网上照片那样,叫闵安……那你们说的赏金……对对对,一模一样,真的,我不骗你,你来我带你找。”
就因为这一句话,陈建功装了几件衣服就匆忙出门了,急速横跨700公里来到绍门市。明明约好了见面地点,但却迟迟不见报信人人影,狂打电话却没有接。等到晚上,广场人烟稀少了,陈建功才找了招待所落脚。想着又被骗了,给闵婆婆过去了一个电话,闵婆婆只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强调了一遍地址,让陈建功来都来了就照着报信人给的地址去走访走访,找找看。
隔天,报信人倒是意外地来电话,重新约在了滕关镇某处,说要带他一起找找。只是这个接头的男人不是电话里的人,说是朋友,当时也同在现场,信誓旦旦地宣称看见了长相酷似闵安的女孩,可疑的是,陈建功详细再问几句,男人就顾左右而言他,没找着人却屡屡问起赏金。
陈建功真想打他一顿,但是以往的拘留的经验让他忍下了。男人看出陈建功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趁着下午吃饭,借口小便就溜之大吉,陈建功在心里冷笑,眼皮不抬吃着饭。幸而陈建功对这类投机取巧坑蒙拐骗的人都已经熟知他们的伎俩,在点快餐盒饭时,已经让这个男人支付了属于他自己的饭钱。这么多年,他遇到的总是这些人,他们捞不到好处,又怕露馅就跑了。
尽管如此,陈建功也抱着一丝希望,开启了他在这个城市的生活。找个日结兼职,做一天找两天,直到下一个线索的出现,或者等闵婆婆将他召回南明镇。
他来了三天,花在路上一天,被骗子带着乱转乱找一天,今天他做了一天的水泥工,在工地上接到了杨惠芳的电话,他很久没听过惠芳的声音了,手机那头的声音传来,他都沉浸在错愕中没反应过来。
“喂?陈建功,你听见了吗?”
“嗯,你说。”
“你还记得闵安的蝴蝶发夹吗?你高中送给我的那个蝴蝶发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