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第一个骂出声来:“放什么狗屁!”
成炀却了解谢柬之的手段,所谓火烧大菩提寺,当然是假话,但这可以被做成真事。
说到底正史都由胜者书写,只要把知道真相的人都杀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拧了眉:“谢柬之,都城之内你都敢玩这一套?”
谢柬之直视他,冷静道:“都城之内,我敢玩这一套。”
成炀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转向卿言,“岳母,这事儿有陛下默许。”
听他这话,卿言思绪流转。
当年北征,她所率军队原是势如破竹,直到关键一战,呼延氏铁骑却事先知悉她战略部署。
那一战正是因此败退。
她后撤时,有个将士策马向她靠近。
原本她以为此人只是想要活命,直到那将士向她挥起了长剑。
这个将士,是梁帝引荐的。
那一瞬卿言难以置信。
后来她在北方消磨了太多岁月,如此漫长,她几乎淡忘了这些细节。
回到绥都之后,她又渐渐地意识到,梁帝对她当真是心存芥蒂。
只是她不论如何都想不到,梁帝会做到这一步。
她啐了一声:“当初就不该扶持他做皇帝。要我的命,好歹也自己现身,和我说明白。只敢玩这些把戏和手段,真像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你们总归要死,只是早晚罢了。”胡平伯咳了一声,道。
谢柬之接上,道:“北上议和使臣今日已回到都城,他带回了呼延王的要求。你们活不成。”
卿言皱了一下眉头。
卿令仪和成炀对视了眼。
“不多废话了。”谢柬之耐心不多,也觉得拖得越久越多变数。
他看了一眼谢弗。
谢弗会意,举起手中兵器,“所有人,听我号令!”
这边,卿言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也不转对成炀道:“你保护好嗯嗯,其他我都能处理好。”
“明白。”成炀握住了卿令仪的手。
卿令仪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许廉、吴量等人拔出了各自的兵器。
双方剑拔弩张,杀气愈演愈浓。天边黑云翻卷,闷雷声响更近,仿佛就在头顶往下压。
卿令仪叹气,今日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谢弗高声:“上!格杀勿论!”
“且慢!”
凌空传来更为响亮的声音。
谢弗一愣,扭头看去,“匡大人?”
匡金雪正策马赶来。
谢柬之不顾一切,直接道:“不必管他,动手!”
他先行动作,拔出旁边将士腰上佩剑,刺向成炀所在方向。
“小心!”卿令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要为他挡这一剑。
“别怕。”成炀嗓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轻揽过卿令仪的腰肢,将她轻轻往后一带,又说:“等我一下。”
言罢,他向前踏出一步,足尖踢中剑刃,强力将剑身震开,连带着谢柬之的手臂也歪了。
而他短暂松开卿令仪,扣住谢柬之手腕,握住剑柄抢夺,调转剑尖,对准了谢柬之的喉咙。
谢柬之定住。
成炀挑了眉:“家里棺材备好了,迫不及待想用上?”
匡金雪终于赶到,急声道:“陛下有令,不可妄动!”
看来,梁帝这是放弃了对成炀、卿言的围剿。
“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谢柬之不甘心问。
“使臣已入宫,”匡金雪道,“陛下即刻便要召见成将军、卿将军,以及成夫人。”
三人一同侧目。
“轰隆!”
雷声滚滚。
匡金雪道:“正好要下雨了,请随我入宫去吧。”
成炀没动,也没回话。
直到卿言冷哼一声,道:“那就去一趟。”
成炀这才收了剑。
这剑一般,手感很差。成炀嫌弃地丢开,转身去牵卿令仪。
她乖乖地留在原地,望向他的所在。
成炀心中一片柔软。
他刚动身走近,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身影,正靠近卿令仪,身着的是右卫军装,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把匕首。
“谢娴!”
成炀认出她,发出怒喝。
谢娴却不回头,反而加紧两步,匕首正对着卿令仪突进,同时凶狠诅咒:“你去死吧!”
成炀、卿言,以及吴量、司汝剑、许廉、陆挺……都立刻奔向卿令仪。
卿令仪也很快反应过来,警惕地转身后退。
“轰隆!”
雷声再至,这回伴着闪电劈下。
亮光过于刺目,卿令仪闭了闭眼。
待再睁开,谢娴已倒在地上,浑身军装焦黑,仍弥漫着一股黑气。脸上戴的面具裂作两半,露出了那张狰狞、丑陋的面孔。
但离她那么近的卿令仪却安然无恙,甚至连裙摆都没染上一丝尘埃。
“小娴!”
谢柬之凄惨唤声,扑了上去。
没人阻拦他。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也明白过来,卿言真的没有杀她。
·
大菩提寺内。
乌勒宗挈与法藏大师并肩而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乌勒宗挈一派自豪,“这个,我侄女。”
法藏大师须发尽白,年迈沧桑,此刻双手合十,发出长叹:“老衲虽曾受天命感召,得知有祥瑞之身降世。今日终得见真身了。”
“这么些年,你一直相信祥瑞之身这种话?”乌勒宗挈笑了。
“坚信不疑,”法藏道,“得此祥瑞之身,可保国运百年昌盛。”
他转过头,“施主,你来绥都,便是为了这祥瑞之身罢?”
乌勒宗挈却摇头,“我们不信这个。我来,只是因为她是我亲侄女。我要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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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殿。
梁帝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心虚,他坐在书桌前,心口跳得很快。他拿起奏章,却发现手指颤得厉害。
梁帝闭上眼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他是皇帝,他可是皇帝!
“陛下。”
匡金雪的声音。
梁帝忙睁眼,匡金雪禀报:“成将军、卿大将军,还有成夫人,都到了。”
梁帝望向三人。
成炀牵着卿令仪的手,懒洋洋的。卿言脸色不善,明显按捺着怒火。
梁帝清下喉咙,道:“匡金雪,去搬椅子来。”
已有好些年,大梁的臣子在皇帝面前只能站着。这是罕见的礼遇。
成炀扶着卿令仪坐下。
卿言却仍站着,直截了当道:“究竟什么事,陛下还是直说吧。”
梁帝干笑两声,道:“言妹,这些年大梁与民生息,百姓好容易有了如今安生日子,我是为百姓考虑,才不愿打仗。”
卿言敷衍地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派去北方的使臣已回来了,”梁帝偷看了一眼卿令仪,试探性道,“呼延王提了要求。”
卿言没好气道,“他想我去北方,待在他身边,是吧?”
梁帝顿了一下。
他挠了挠头,“其实……他说的是……让令仪去北方。”
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