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鹿耳朵被他的声音狠狠震了下,衣摆一寸寸被揉皱攥紧。
他果然是……已经知道了。
在得知他能听到容母车内录音时,江鹿就已明白这个事实。
但,彼此谁也没挑破,江鹿心里尚存着一丝侥幸。
时至今日,她想隐藏的一切被赤裸裸拆穿。
在他灼灼的视线之下,她头也抬不起来,更没有勇气去看他。
“正是因为,这件事对你和容家而言,已经不是秘密,我才希望你能去治好你的病,未来你还有繁衍后代的希望。”
江鹿阖上颤抖的睫毛,“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自会保护他健康成长为一个普通平凡的大人,过幸福平淡的生活,我不希望他牵扯进家族斗争中去。”
容迟渊视线之中映着她温存的脸颊。
他看得出,她把那么多的爱都给了肚子里的小生命,多到他觉得嫉妒。
“这是,我作为妈妈的心愿。”
不知怎的,手掌放在腹间,想起孩子的存在时,她的情绪变得柔和而温暖,“除此之外,我想听听你作为父亲的想法。”
容迟渊伸着的手臂垂落,眼底凉意慢慢敛了下来。
她温软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容迟渊:“孩子未来的规划,你决定。至于我的任务,是尊重以及实现你的决定。”
她心脏轻轻抽动了下。
本以为今天会气势汹汹地来同他吵架,理论, 质问。
却没想到,一切能进行得这样温顺通畅。
升级为人父母后,他们都在潜移默化改变着,不管是性格、沟通方式、或是态度。
哪怕最后,他们无缘走在一起。作为父母,他们也能以良好的沟通解决问题,给孩子创造一个温和的家庭环境。
江鹿满足地想,这便也够了。
“谢谢。”
她勾起唇角,心平气和,“既然如此,那回答我第二个问题,闻暖和你是什么关系?”
容迟渊在桌前给高脚杯注酒,抿了两口,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江鹿见他那副不准备说的表情,提醒他道:“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他修长的手指将酒杯倒扣,那上好的红酒流进洗手池。
容迟渊视线映着那一池猩红,淡然敛眸,温声说:“过来帮我泡杯茶,我就告诉你。”
江鹿沉默。
她动了下僵硬的腰,换了个坐姿:“我是来问你问题,不是跟你谈判或交易什么。”
“我刚才看见了,闻暖进了你的房间。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鹿目光平静如水,压藏着她心底的汹涌,“性生活的对象,还是什么?”
不可否认,从孟医生那听来的话,她依旧耿耿于怀。
听着她荒谬带刺的问,容迟渊笑出来。
竟是隐隐嗅出几分吃醋的意思。
他再次走到她面前,带着红酒气味的修长手指,捏住她的下颌抬起。
容迟渊注视着她赌气的眼,淡笑:“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的荒淫无道,连20出头的鲜嫩女孩都是我下手的对象了,是吗?”
“你确实在我心里,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江鹿也毫不客气点着下巴,不断戳到他温热的指尖,“你刻意安排闻暖在我的身边,是想做什么?”
他无视她审视的目光,松开了她的脸,走到桌前,淡声道:“过来,煮茶。”
如何尘所言,他们就是两头倔牛。
互相用尖锐的角顶着对方,谁也不肯谦让。
江鹿沉了口气,她心知要从他嘴里撬点东西是多么的难,不做点什么,他今晚绝不会开口。
她起身走过去,扫一眼桌上的茶具,都是公司和公馆,他常用的那套。
江鹿眼底有几分意外:“出这么远的门,还背着这些不累?”
他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揉着眉心,没说话。
守着门口的何尘听见了,隔着扇门,他回答江鹿:“是这样的,自从上次从Y国回去后,容总晚上如果不喝点茶,一直都睡不好。所以不管去哪都带着茶具。”
容迟渊阖着双眸。
是这样没错,四处出差时,他会特地找当地的大师来泡。
但不管是谁,明明用同一套茶具,同一种方法,和她亲手泡的味道就是有差。
甚至可以说,相差甚远。
江鹿淡淡看他一眼,她调侃道:“别人喝茶是为了提神,你喝茶是助眠,真是奇葩。”
容迟渊淡淡翻着桌上的报纸,随意散漫的姿态,像是在点菜:“泡出我们那次在湘城度假时给我泡的味道。”
“……”江鹿忍着想把手边的滚水浇到他头上的冲动。
大晚上的,来给他当泡茶女佣了是吗?
她深深吸气,罢了,他一直是这样的男人,伺候舒服了才会施舍你一些恩惠。
许久没做这事,倒也不觉得生疏,十分钟后,一杯热茶端到他眼前。
容迟渊放下报纸,修长指尖握住茶杯,浅浅吹拂,抿了口。
唇角露出淡而安心的弧度。
大概是她在花店工作,这茶杯上还留有她指尖常存的花蕊馨香。
江鹿知道他满意了,站在一边:“麻烦容先生喝了赶紧告诉我吧。”
他嗤了声,重重将杯子磕在桌子上,茶漏出几滴。
一句容先生,倒是让他一瞬间饮之无味。
容迟渊道:“告诉你的前提是,安心待在Y国,别给我想着逃跑,听从我的安排。”
江鹿一听便觉这不是好事,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容家已经要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你说。”
“闻暖是我从一众精英中挑选的年轻保镖,别看她年纪轻轻,体量小小,其实是女子格斗冠军,有她在你身边,我会放心。”
每个字说出口,都让她震惊到头皮发麻。
江鹿后退一步,背脊贴墙,喃喃问:“所以……你从我第一次登上Y国的飞机那刻起,你早早就安排了闻暖,在飞机上与我相遇?”
容迟渊颔首:“嗯。”
江鹿后颈骤然发凉。
仔细推究,在生日宴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也知道自己要逃离,于是查出了她的航班,安排闻暖与她共乘相遇。
所以,离开前最后一夜,她主动想和他缠绵共度时,他三番几次推阻,甚至还假借开会之由,躲去书房休息,怕是自己克制不住碰她,伤了孩子吧。
他的心思竟这样的深,不动声色将她拆穿,将心事藏于那双漠然的眼底,平静地在背后替她料理着一切。
江鹿颤抖地问:“你什么知道……在生日宴上,你还装作若无其事,陪我去花灯,任我给你下药,再配合我去看湖景,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她忽而失了力气般,垂下脑袋喃喃:“容迟渊,我看不懂你……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陪我演这么大一场戏。”
他平淡合上报纸,收于一旁,又喝了口茶,嗓音平顺温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江鹿恍然,想起在酒店里被他攥着手腕的疼痛入骨。
他在她耳边深刻地说,他的心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