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便脑袋轻轻点在江鹿的肩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容迟渊?”
江鹿探着他鼻下的呼吸,均匀缓慢而有节奏。
他是真的睡着了。
头顶的月光,一点点被乌云遮蔽,湖面也逐渐变得昏暗不明。
江鹿缓缓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离,又捧着他沉重的脑袋,让他睡在长椅上。
确认他安睡无误,江鹿才站起身,拿出手机,发送了定位给容母。
随后,她一边往公园外走,一边给容母打电话:“容迟渊已经睡着了,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尽快派两辆车来接我和他。”
“我知道了。”
容母那端依旧是人声鼎沸,她声音极轻地回复一句后,便掐断电话。
江鹿等了不到5分钟,容母的电话回拨了来。
她向江鹿报了车牌号,又再次叮嘱道:“你的行李都安排在车上了。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次走了,就别再回来,也别再联系迟渊了。”
“嗯,我知道。”
江鹿表情淡淡挂了电话。
不过一会儿,一辆深蓝色的轿车便在隐蔽的树边停下。
江鹿确认了车牌一致,便快速走过去,毫无留恋地开门上车。
车子一路开向机场的方向。
道路两旁的风景,从繁华逐渐变得荒凉。
途经一个她熟悉的路口时,江鹿突然对司机开口:“师傅,麻烦你,在前面的路口左转。”
司机是容家的人,自然不会答应她的要求:“抱歉,江小姐,容夫人的命令是一定要将您送去机场,中途不可下车。”
江鹿手指扒着车窗,望着那片漆黑连绵的山脉,她塞了些现金给他,语气软了下来:“求你了,我既然决定要走,真的不会跑的。我只是想去和我的家人道个别,算我求你。”
司机看着她泪眼涟涟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好吧,但是你把钱收回去,我不收。”
说罢,他打着方向灯,将车子驶入墓园。
“谢谢。”江鹿庆幸这司机是个好人,再三感激着。
她指引着司机在山脚停下,司机点了根烟说:“你只有10分钟时间,容夫人那边是掐着点在等我回电的,迟了一分一秒,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明白的。”江鹿再次道了谢,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走到江淮深的墓边。
依旧一方清冷的碑伫立在夜色之中,清高又倨傲。
“哥哥,时间仓促,我只是想上来跟你说一句道别。妹妹不懂事,此后会定居在Y国,许久不能再来看你。”
江鹿从口袋里拿出一朵在公园里随手摘的小雏菊,轻轻俯身,放置墓前,“但是,想到在以后孤独的人生里,我终于能有幸得到血脉相连的家人,哥哥,你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哥哥,如果想我了,就像从前那样,托梦给我,告诉我你在那边过得如何。”
她颤抖的声音随着夜风波动,仿佛能飘去很远的地方。
江鹿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墓碑前跪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下山。
见她提前下来,司机踩灭了烟,对她点点头:“上车吧。”
行驶到机场后,司机给容夫人打了个电话:“已经顺利送到了。”
容夫人轻轻“嗯”了声:“好生送江小姐离开,记住,要见到她进安检口,你才能离开。”
“是。”
江鹿取了机票,开始托运行李。
她的行李很少,可怜巴巴的一个小箱子,加一个背包,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司机送江鹿进了边境出境口,这里多是出国留学的孩子,或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江鹿走入队伍里,慢慢随着人群往前蠕动着,心中才充填着一股真切的陌生与恐惧感。
候机厅,硕大满墙的落地窗,窗外是一片璀璨的夜色。
江鹿欣赏了会儿夜景,随后拿出手机。
她拔出了手机卡,扔进垃圾桶。
然后,插了一张办的新卡进去,又打开微信,将与容家有关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
江鹿十分平静地做完这一切,便将手机关了机。
头顶喇叭开始播报她的航班开始登机,江鹿收拾好东西,起身走入长长的队伍中。
*
将近13小时的机程,江鹿只觉得漫长而煎熬。
她就连坐轿车,都未坐过这么久。
在狭窄可怜的经济舱内,空间有限,江鹿的双腿都无法抻直。
更糟糕的是,身边还挤着一个壮硕的大汉。
江鹿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她的腿。
坐在坚硬的座位上,江鹿左右挪动,都睡不舒服。
无奈之下,她只得强撑着困意,随便找了部电影,迷迷糊糊地看着。
快抵达Y国时,空姐开始给入境Y国的外籍人员发放入境卡片。
江鹿先前便仔细查过入境的教程,知道会在飞机上填写这个,于是事先准备了签字笔。
她伏在小桌案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
写完合上笔盖时,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下。
江鹿侧头看去,是坐在她后面的一个格外年轻的女孩。
她扎着马尾辫,穿着身灰色字母卫衣,像是个学生,满眼清澈地望着江鹿:“不好意思,请问是中国人吧?”
“嗯。”江鹿点点头。
那女孩恳求道:“我的签字笔没水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江鹿顺手便将笔递给她。
“太谢谢了!我马上写完入境卡还给你。”
女孩接过,无比真诚地道谢,缩回脑袋,写完后,将笔递给江鹿,顺势笑问:“你也是来Y国留学的吗?”
江鹿:“不是,我来这里生活的。”
女孩点点头,满脸热情道:“我身边是个空位,没有人坐,你要不要和我坐一起?我第一次出国留学,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好孤独啊,一路上觉也睡不好,就特别特别想家。”
江鹿本想拒绝,却见她确实长得年轻,估计20岁都不到,还是个孩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好,那我坐过来。”
江鹿换了位置,坐在女生的身边,剩余的旅程便没那么无聊了。
因为这姑娘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和她聊着天谈心。
聊了半天,女孩才想起还未自我介绍,便主动道:“我叫闻暖,你呢?”
江鹿随手翻看着杂志,淡淡笑道:“乔鹿。”
反正出国了,她打算用这个名字蒙混到底,以防万一。
闻暖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好听的名字。乔鹿姐姐,你一个人出国,不会感到害怕吗?”
“会啊,”江鹿温和一笑:“但是留在我原来的城市,我更害怕。”
闻暖参不透她话中意思。
见她情绪淡淡的,以为她是离家伤情,闻暖便说:“乔鹿姐姐,我们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你是我在Y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异国他乡的,有什么困难还能互相帮助。”
江鹿倒是被她这话说动了,轻“嗯”了声,将自己的号码写给她:“这是我在Y国的手机号。”
闻暖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记住啦。”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很快,空姐开始一一回收入境卡。
两小时后,飞机终于降落在这座陌生的国度。
江鹿合上杂志,下意识望向窗外逐渐清晰明亮的天空。
碧空如洗、白云漂浮,一切的一切,好似与榕城的蓝天并无两样。
但江鹿心里却清楚,她与那个地方,那个人,那段时光,已是相隔万万里。
飞机落地停稳后,本是可以直接下机的,可机舱却迟迟没有打开。
似乎,是机长室那边得了个什么突发的消息,整个飞机的空姐空少都围了过去。
闻暖好奇地探着脑袋看:“出什么事了?”
其他乘客也都在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不满的人,迫不及待要拉开帘子,问个究竟。
这时,一名空姐面露慌张地冲出帘子,嗓音洪亮地说:“我们抱歉地通知各位旅客!就在刚刚,我们从国内得到消息,要寻查一位失踪的乘客。”
“请大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们的机组人员,会对每位乘客进行排查,请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