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田大柱出声赶人,李雨心思一转,朝里喊道:“姐夫,你别动气,不利于你养伤。你看我姐被你打了三年,三年来新伤叠旧伤的,从来都没好过,她可没有跟我们娘家人喊过苦叫过屈。她才还这一回手,说起来还是你赚了。”
田大柱都惊呆了,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继母的事,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多问,再说他还要忙着店里的生意,关注就少了些。也是今天他才晓得,这些年他爹怕李大丫回娘家被发现她身上有伤的事,便不准她回娘家。
就算李大丫的亲爹死的时候,他爹也是亲自陪着去,不让她单独接触娘家人。
李大丫亲娘死了都快头七,她才从别人那里知道。
他爹这事做的,他做儿子的想想都觉得汗颜。
他爹经常控制不住脾气打人,这是他打记事起就经历的事情。
一开始他爹打他娘,打他,打弟弟,后来谁拉架打谁,甚至娘上吊死了也没有让他改变。
还是他跟弟弟长到十七八岁,他有一次忍不住还了手,他爹才不敢再对他们动手。
他以为他爹已经改了打人的毛病,直到他从媳妇嘴里得知李大丫身上都是伤。
那时候,李大丫进田家门还没多久。
他劝过他爹,还让二弟平时帮着点李大丫些。
下午他弟弟找到他店里,他问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弟弟避无可避才说起他爹对李大丫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不顺心打,顺心也打。而他的好弟弟长得人高马大的,竟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脚虾。
是以,他爹被李大丫砍了,也是活该。
这笔医药费,他也认了。
谁让是他爹呢?
之前甫一看到他爹伤成那样,他甚至还想,当初他娘要是有这样的个性……不,哪怕稍微强硬一点,也不至于轻生而去,丢下他兄弟二人战战兢兢的在他爹手下讨生活。
说起来,他也是恨他爹的。
但身为人子的责任不是他想丢就能丢开的。
床上,田宝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雨却没有就此罢口。
只听她继续道:“你不就是断了几根手指吗?不就是脸毁了吗?不就是不能人道了吗?姐夫你放心,等你好了后又是一条好汉。”
封璟听到“不能人道”几个字,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他狠狠剜了李雨一眼,这样的话是一个女孩子能说的吗?
奈何李雨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根本就没看见。
“噗!”
只听屋里传来田宝国喷血的声音。
田大柱回头,他爹浑身颤抖着像发羊癫疯,他婆娘正拿了条布巾去给他擦嘴,这才回过头来沉着脸看着李雨,“你确定把他气死了,对你姐姐有好处?”
“大侄子,祸害遗千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姐夫这种狠人,阎王爷都不敢轻易收了。”
田大柱握了握拳,忍住打李雨一顿的冲动,“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田李两家再没瓜葛。”
“那不行,我姐生是田家的人,死是田家的鬼。就算我姐夫死了,我姐抵了命,她也是要进田家祖坟的。到了地底下,他们还要做一对鬼夫妻,慢慢的掰扯。”李雨说着,一手托肘一手捏着下巴做思考状,“一个残疾鬼,应该打不过我姐一个健全鬼吧?嗯,那我就放心了。”
那边田宝国终于缓过气来,听到李雨这话,身体颤颤巍巍的发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怕的。
只听他一边哎哟叫唤着一边颤声道:“大柱,你帮我写封休书休了李大丫,然后找状师写状纸,一定要如实将我的惨状写上去,明天就递交给县衙,我要让李大丫把牢底坐穿。”
看,思路清晰,条理清楚,心肠歹毒,哪里就像是要死的人了?
不过,休书……
不对,是和离书即将到手,目的即将达成。
噢耶!
李雨心里雀跃,脸上却是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姐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姐和你做了三年夫妻,虽然对你下了狠手,但那也是你活该,怎么能休了她呢?你休了她不是逼她去死吗?”
一听说休书是逼着李大丫去死,田宝国彻底疯狂,也不顾浑身疼的要命,撑着半身想要坐起来,田大柱的婆娘都快压不住他了。
“大柱,我就要休了她李大丫,休了她!”
“救您回来可花了不少钱,您可别折腾了。”田大柱连忙上去把他压睡到床上,“您就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就写休书和状纸。”
田宝国这才安静下来。
田大柱又折回来,“我爹的意思你已经看到,你走吧。”
李雨眼泪汪汪,瞬间落泪,“大侄子,亲戚一场,你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田大柱看她哭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忍,叹口气道:“我做儿子的,也是没办法。”
“好吧。”
丢下两个字,李雨耷拉着肩膀往外走去。
田大柱都险些没忍住叫她回来,连忙把门给关上。
连封璟看到她那个样子都以为是真的伤心,追着她出门想要告诉她,他虽然不能救李大丫出来,但是让她在牢里少受些罪还是做得到的。
哪知到了药店外面,她竟突然收起之前的表情,咧开嘴笑得开怀。
“你这是……伤心傻了?”封璟不确定的问。
要不是封璟对李雨帮助甚多,她高低要回一句,你才傻了呢。
今晚没有星子,只有一轮周围被雾气包裹的上弦月孤寂的挂在天上。
周围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举目不见一点亮光,街上五米开外几乎都看不清轮廓。
好在他们还有一盏灯。
李雨没有回封璟,而是看了看天问他,“今晚天气格外闷热,月亮又被雾气包围,明天是不是要下雨了?”
封璟抬头看了眼,“看月相,大约半夜就会有雨。”
李雨惊讶,“你还能看出时间来?”
她也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看出来有雨而已。
“在军营跟老兵学了点皮毛。”
李雨侧目,“封家都这样富贵了,封二爷又官拜三品,不需要你立军功光耀门楣吧?”
封璟想了想道:“这应该是我个人的家国情怀作祟吧。”
“封大爷和封大夫人舍得你去军营受苦?”
也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封璟笑得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自是不舍得,但我偷偷跑去军营挂了名,他们再阻止也就没有用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雨发现封璟笑的时候多半都只是轻轻勾勾嘴唇,带着几分疏离和淡漠,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
他情绪最外露的时候,大约就是当时听到她会做响油鳝丝和她被柳惠茹言语侮辱时那一句“滚”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露出牙齿,也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样温和,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就那样傻乎乎的冒出来。
把封璟都愣了下,片刻后就脸颊发烫。
然后就是,李雨尴尬得一路上再不敢说一句话;而封璟沉浸在她那句“你笑起来真好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