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男人道:“不是我田大柱看不起李家,李大丫娘家出了李有田那样一个败家子,再多的银子都不够他败的,又哪里来的银子给咱爹付诊费?”
“那啷个办?光今天就花了七两银子,后续吃药换药包扎,没有二三十两银子根本就下不来!当家的,咱家开的是杂货铺,不是酒楼银楼,咱夫妻俩没日没夜的干了十年才存了五六十两银子……
娟娟是女娃倒不说了,到时候给她置办个十来两银子的嫁妆就好。可文昌已经十四岁,眼看就要到成亲的年纪,咱家那房子破不说,还跟老二父子俩挤在一起,连间多余的房间都没有。
咱娶新媳妇少说得砌个小院子吧?成亲后过两年还得养孙子,哪哪都要钱。这一下子拿出来一大半……日子可啷个过啊?”
妇人说着小声嘀咕,“要不是你爹每个月跟咱们要钱,开口就是一两二两的,咱们也不至于才存这么点!”
“你说啥?”
男人没听清女人后面一句,问了一句。
女人哪敢说实话,连忙否决道:“我没说啥,你听岔了。”
李雨贴着门却是听到了。
她就说,这夫妻俩开杂货铺十年了,就算生意再不好也不至于一个月才存五百来文钱,原来是被田宝国给祸祸了。
想来田宝国三年前能拿出七两银子来给李有田,也是从这对冤大头这里坑的。
缺银子,那就好办了。
“小哥,谢谢你了,你忙你的去吧。”李雨小声的对伙计道。
他还得去看着药炉子,便点点头,“那行,你们注意点,别吵到旁边病室的病人。”
等伙计离开,李雨准备把手里的灯放到一旁的地上,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接了过去。
李雨看向避到一边的封璟,轻轻道了声谢,抬手叩响了房门。
“谁呀?”
妇人不耐烦的回着,不过还是来开了门。
“你谁呀?”
见到李雨,妇人一脸莫名。
可不等李雨回答,她似乎终于想起来,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你、你不就是李大丫娘家的妹子吗?你来做什么?”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雨立即挤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侄媳妇,我姐和我姐夫的事我听说了,这不,我来看看我姐夫,我拎了礼品来的。”
被一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女娃儿叫侄媳妇,妇人打心里觉得尴尬。
也是她家那老不死的臭不要脸,平时时不时跟他们要银子去窑子也就算了,都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耐不住寂寞学年轻人找婆娘。
说起来他鳏了那么多年,想找个老来伴他们做晚辈的也能理解。
事实上他们夫妻前些年为了给他找伴费了不少心思,奈何他逼死老婆的臭名声在外,根本就没哪个女人愿意跟他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偷偷带回来个女人。
一问之下,她才知道是他的丈夫把他们进货的银子给了他七两去换了个女人回来。
女娃只比她的儿子大三岁多,老东西也不嫌羞得慌。
找了也就找了吧,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管什么原因跟了你,你难道不该好好的对人家?
可是每次过年过节回老家,她们一起做饭的时候,她都能看到李大丫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有一次,李大丫在洗澡,她尿急实在憋不住了,就让她开了茅房的门,看到她身上新伤叠旧伤,根本就没有一块好皮肤。
老不死的,下手是真的狠啦。
你说你半辈子都说不上婆娘是为了啥,心里没点数吗?
现在你的命根子都被李大丫毁了,还坚挺的活下来,那是老天爷觉得你活该。
留你一条命是为了让你剩下的日子在别人的白眼中度过。
思绪不过眨眼间。
只见她扫了眼李雨手中的点心和水果,非但没有让李雨进去,反而还身子一横挡在了门口,冷着脸嗤笑了一声道:“你那好大姐把我公爹伤成这样,这么寒碜的东西你也送得出手!”
反正田宝国也死不了了,李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见她踮着脚尖,看向里头病床上睡着了还不停哼哼唧唧叫唤的田宝国,心里啧啧两声。
的确够惨的。
天气有些闷热,田宝国身上也没有盖被子,只见他呈大字躺在床上,上半身和半张脸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左脸、左边肩膀、右边肚腹和左手处的纱布都有些往外渗血了。
可见,这几处是被伤得最严重的。
呃。
等等!
李雨踮脚再看了一眼,竟看见田宝国裆下也是一片红色……
难道田宝国的命根子也被大丫姐给毁了?
她大丫姐这明显是豁出去了呀!
不过在这医疗条件极度匮乏的古代,被伤成这样还能被救回来,简直是奇迹。
是为田宝国看病的大夫的奇迹。
也是他自己的奇迹。
不得不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亘古名言,是有一定的依据和道理的。
“侄媳妇,我家里情况你们是知道的,能拿十几二十文买点礼品送来,都是我们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两天吃不饱饭省下来的。”
封璟听了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虽然……
但是……
刚刚她付钱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一叠十两的银票,那些铜板还是她专门换的。
而且她不是打算拿银钱买通人家儿子儿媳撤诉吗?
这会哭穷没有意义吧?
“你……”
妇人想说什么,田大柱走了过来,眼睛越过妇人的头顶冷冷的看着李雨道:“李三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姐姐把我爹伤成这样,我们不会迁怒于你和家人,你且放心吧。已经很晚了,你把东西留下,回去吧。”
李雨原本以为田宝国那样一个混蛋,教出的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没想到竟还这样讲理咧。
真是歹竹出好笋啦。
她将东西递给了妇人,等妇人回屋放东西的时候,才看向田大柱道:“大侄子,别催我呀,我大晚上的跑一趟我容易吗?”
一句“大侄子”,让田大柱一个踉跄,稳住脚,板着脸道:“你人看了,我礼也收了,你想干啥子?”
李雨态度诚恳,“大侄子,我有一事相求。”
“如果你想为你姐姐求情,免谈。”
田大柱到底在镇上做了十来年的小买卖,李雨一开口,便猜到了她的意思。
“滚,哎哟,大柱,让她滚!”
田宝国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一边哎哟叫唤着,一边出声喊自己的儿子赶人,“我不想看到李家的人!哎哟哟,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