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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奸细(1 / 1)


沈御卿和谢韫率军走了近两月,才赶到祁州地界。

祁州在庆国偏东北方向,他们越靠近祁州,发觉雨势越大。

临近祁州的几个小城镇都被这场大雨影响到。各处都有百姓被困,沈御卿一行人路上见到就伸手相助,便又晚了两天。

此时祁州城内水漫已经到成年人腰部,城中百姓逃难,将士营救都要靠竹筏行动。

祁城外还好有座灵山,遭救的百姓都被将士安排在山中寺庙里,祁州守城的将士也从城中将军府搬到了灵山寺中。

山脚下有一士兵打扮的小厮,戴着雨笠,看见有一行人马往灵山上来,他远远地向那些人喊着,

“来人可是鄞州将士?”雨声淅淅沥沥的,声音都要被雨声压下去了,

“是,我等奉天子命,来协助赵将军治理水患。”少年副将朗声回他,抵过了不停的雨声。

谢韫驱马上前,自怀中掏出军牌。

那小厮忙低头作摄,“将军可算来了!”小厮口中说着谢天谢地,带着他们到山上去。

“你们将军何在?”女将下马开口问道。他们的行报早已传到,赵瑀虽是皇子,可如今是将领身份,他们二人已经是平级,沈御卿也未尊称他为殿下。

“将军还在城中搜救。”士兵答。

“大雨下了几日?”谢韫皱眉问道,从进入这祁州地界,好似一直没停过。也不知道先前是不是一直在下。

“可不止几日啊将军!断断续续,大大小小的已经快三个月了。”

自水涨起,洪河决堤,将军就意识到不对,即刻便差人去都城请援,果然在援军来的过程中,堤坝就被冲断了!

祁州城人不少,先前将军就下令让其全部撤退,然而百姓未遇过如此情况,很多人都认为并无大碍,都不愿意走。

洪水来了,现下还得去一家家一户户搜救。救下还要安置,还要差人修堤坝,还要提防蛮族伺机偷袭,人手实在不够用。

小厮道,“那蛮人狡诈奸滑,三月中已经偷袭几次了,抢财杀人的。这附近就这一座山,那蛮人倒是好找,直接夜里攻上来。百姓惜命,有的半夜偷偷跑出去想去临近城中避难。可路上都是水,他们就偷了军中的竹筏!”

那小厮气急,“这样好了,一来让军士根本无法行动,二来他们跑出去划不远还要我们去救他!”

他越说越气愤不已,“着实浪费精力!”

“将军没颁军法出来?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带头挑衅。”谢韫问道。

“只怕是他们还说他枉顾人命,更是肆无忌惮吧。”沈御卿声音不大,平静开口。

“是啊!那些人...唉...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将军日夜不停的几头奔走,那些人根本只顾着自己!”

那小厮实在气急了,也只能偷偷叫一声“刁民!”

“他们不懂什么军法,真要真枪真剑的杀他吗?将军是他们的庇护神,他们摸准了将军不会。”那小厮咬牙愤恨道。

“如今你们就只能兵分几路,搜救、建堤、护民、抵御?”前方的女子问他。

“是啊!再加上时常有伤亡,人手根本不够,就等着您们来了。”

“路上见附近民众也在受苦,我们就伸手救下几人,多有耽搁,实在抱歉。”少年抱拳道。

“不敢不敢,将军救人是应该的。眼下到了就好。”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山中寺庙。

沈御卿谢韫二人将在城外营救的百姓安顿到山上,就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去了城中,沈御卿为了防止有人趁着天灾行人祸,还是留了一队鄞州的人马照看百姓。

然后两人划着竹筏,随着祁州士兵的带领入了祁州城门。

城中士兵正一家一家的搜救,见来人是个女子带着位少年,想到应该就是鄞州城的主将和副将,见此给她二人抱拳行礼。

沈御卿点头示意,注意到他们几人俱是面色苍白,嘴唇都是乌色,眼底一片淤青,一看就是是连轴转了很久。便命手下人接替他们。

那士兵还想推辞说不累,被谢韫吼住,不得边感叹小将军年纪小嗓门大,边退回休息。

谢韫带着几人往城南方向划去,沈御卿接着刚才没搜完的地方继续查找。

如此就加入营救活动,前前后后又忙活了半月有余,却一直未曾见到祁州主将。

这天雨还在下。本该是盛夏的天气,他们被水泡被风吹的,再淋一些雨,都感到身上冷飕飕的。

因为下雨,衣服无法清洗,加上洗了也无处晾晒。本来还可以用柴烤干,但是柴也被泡坏了,吃饭烧火都快成问题了,别说烤衣服。

士兵们只得一件衣服悟干了又湿透,湿透了再悟干,有时遇到衣不蔽体的百姓,还要先紧着他们,这也导致很多士兵生了风寒,但还是得带病上场。

沈御卿又捞了一天的人,竹筏来来回回划断了好几根竹浆,到了夜间才来人接替,换下他们。

她回到寺中,已近后半夜。稍用了些饭,沈御卿就回房准备歇息。又问了寺中将士,他们的那位主将何时回来,他手下报告说,河堤要修好了才会回。

已经修了半月,差不多也快好了。

沈御卿便回了房。脱下外衣,内里衣物都已经被浸透。她拿出衣服里的那个小荷包,还好,荷包用的金蚕丝,水火不透,药包还好好的。

这个是谢韫那晚从倚月楼带回的,是她给的。说是防疫病。

白天的景象沈御卿已经看见了,已经开始有人生病。堤坝修好,泄洪之后,怕是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她拿在手里,想着不知道城中的药馆药材有没有剩余,明日还是要顺道找些来。

又怕自己认不清这些药材,便唤了守卫来,让他去找来医者,明天带着医者一起去找。又特意告知那传话的守卫,将医者带来见她就好,旁的不要多说。

守卫领命而去。沈御卿看过去许久,还未见他带来医者。她眉头一皱,想是有事发生。提剑到了大堂去。

果然,沈御卿到寺庙大堂时,里面乱哄哄的,好似在打架。

大堂里是安置灾民的地方。原有的佛像身上被挂满了各种衣物。外面连日阴雨,他们只能挂里面通风。

如今对这些受灾的百姓而已,也顾不上信仰有没有被践踏了。

谢韫也在里面。那少年也是想着药包驱病。他与沈御卿想到一处去了。先来找医者辨认药材,明日再带着去将军那里说明情况。

可少年哪知问着的话,被旁边人听见了。那医者旁边的男人听话只听一半,只听去要发瘟疫四个字,就开始大声嚷嚷着救命。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也是,只听见疫病二字,就开始人云亦云的 都要往外逃命。

少年好声给他们解释许久,并无人听他说话。谢韫看实在解释不过了,也就换上了领导者的气概。

他命人拿下那起头惑乱的男人。那个男人手被士兵压着,嘴里还在喊叫,

“你们当官的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想偷偷摸摸的找医者给你们护命吗?还说是为了我们,谁相信啊!大疫横行,你们怎么可能先救治我们,城中都被水泡了,药肯定少之又少,哪里能轮到我们!”

男人不住挣扎着,少年没经过如此场面,他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他是想防范于未然,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谢韫到底是个少年,嘴巴张开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如今确实药材稀少。”女子声音骤起。

沈御卿说话声调还是不高不低,但声音中自带着桎梏一切的威严。堂中的喧闹一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门外走进的女子。

她冷冷的扫过众人,再次开口,“我是鄞州主将,奉命来祁州赈灾救济。”

沈御卿看着那个被压制的男人,男人半跪地上,还一副不忿的样子,龇牙咧嘴的瞪着眼前走近自己的女子。

只见她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身秀气,剑锋却是尖利,而那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

男人突然就慌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想杀人灭口?这么多人你杀得完吗?”

“你再挑事,我马上杀了你。”

“你敢,你枉顾人命!”

男人声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过于大声,竟开始嘶哑。

沈御卿将剑又往前递了半分,剑刃抵着他的喉咙,男人的脖颈处开始慢慢渗血,奈何他被抓着,避无可避了。

“我是鄞州主将,不是你们的将军。”她扭过头看着其他人,“你们的将军现在还在外面淋雨泡水的修堤坝。”

人群里有个声音猛然响起,“你既是将军,怎可滥杀无辜!”

握剑的女子眼神变得更冷,手上使了两分力,“我虽抵御北国,但亦可斩杀蛮族奸细。”

男人像是回味了一会,突然明白她是在说他是奸细!回过神立马解释,听起来倒像是否认。

他嘴里语无伦次说着,“不是...我不是...不是奸细...我是这祁州人...我是打铁匠...他们可以作证...他们,他们,我连祁州都未出过,冤枉,冤枉啊...”

口中说着,还撑着手使劲将身子往后仰,生怕那剑下一刻就划破他的脖子。

“你寻衅滋事,藐视军威,祁州人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那持剑的女子并不理会他的话。

男人越听越绝望,他本就不是奸细,只是贪生怕死加上对当官的有敌意,又无意听见那些,就想哄闹一群人跟着自己,若是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跑出去?外面没路!为了让军卫不管他们?他就是担心他们不管!真要说明白了,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耍一耍威风罢了!

之前可没人敢杀他,但是看样子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真的会下手!

“小人真的不是,冤枉啊大人!冤枉!”男人哆哆嗦嗦的求饶。

沈御卿晾了他半刻,直到他吓昏过去,才收剑回身。

“我说过,祁州人,不会在天灾面前闹事。此次水患,已经害的各位至亲离世,害的各位无家可归。”她语气还是那般冷静,眼神依旧冷淡,

“我等奉皇命不远千里前来救助你们,就证明都城内朝堂上的人在意你们,陛下也并没有放弃你们。”

她扫过人群里那个刚才出声挑衅的男人,那人避开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低下了头。

“若你们再阻碍差兵行事,那我只能认定,奸细之人才行祸乱之事。”

人群骤然间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将军…”赵瑀被身后的随兵唤了一声,他略偏头问身后之人,“堂中的女子就是鄞州主将,沈御卿?”

他在门外看完了方才发生的一幕。他看见了那个颇有盛名的少年将军,那个颇有大将之风的红衣女子。

随从回他是的。问他为何不进去。堤坝已经修好,明天就要开始泄洪了,他这才得空,刚到就听官兵禀告有人又在闹事。

匆忙赶来,并未听见吵闹,只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一声一句的,从耳朵听进了心里。

她就是鄞州主将,沈御卿。

那个和自己一样保家卫国的将军。

果然名不虚传。

“已经不需要我进去了”赵瑀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谢韫跟在沈御卿后面出来,“将军,我是不是坏事儿了?”

少年又从刚才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变回了谢韫。

“不算坏事。”沈御卿道。

“宋姑娘给我荷包的时候说,最好找城中医者备药,以备不时之需。我就去问了问,谁知被那人听去了,还大做文章的闹事。”

少年右手的剑捏的紧紧的,又回手环抱佩剑,抬起下巴语调微扬,还是好听的少年朗音,“还说我们不管他!真会不管来这干嘛!赏雨啊!”

“天灾无情,他们也是受了害才怕了。”前面的女子安抚他一句,“那人关起来了吧?”

“关着了。刚才赵将军派人说修好了堤坝,明日就可泄洪,等水退去,再放他出来。”

“好。”

第二日他们到祁城中去时,竹筏都不必撑了。

堤坝挡住洪水,一夜之间,城中的水也下去大半,只到膝盖处。沈御卿谢韫和几人一起淌水进去,再去泄洪处查看了一遍,确定无人,才开闸放水。

水一直泄到傍晚,终于流尽。

沈御卿望着洪水退尽的祁州城,地面都是动物尸体。雨势也慢慢减小,到傍晚终于见了太阳。

日落西山,最后的一点阳光照在城区内,照在那些已经变形的小小躯体上,好似在给它们做最后的道别....天灾无情,万物生灵皆有命数。

将士们将城内的尸体都归置城外林中,到了晚上才归置完,放火烧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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