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停看李暝动笔时的神情，就知他划掉了谁的名字。
虽说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此次会试，因裴家陈家和徐家人皆在其中，他和裴衍便主动避嫌，并未参与进去——他倒不是质疑那三个小的的能力，只是隐隐觉着其中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宽容到允许她们入朝为官的地步。
徐停拿着名单下去，准备拟好圣旨了再呈送过来，还未礼部倒先碰上了裴衍。
两人打了招呼，裴衍瞧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便挥挥手叫身边的人先回去了：“怎一脸你家要揭不开锅的表情？”
“差不多吧，”徐大人顺口接了一句后，方才反应过来太师大人说了什么话，他翻了个白眼，将折子扔给他，“这揭不开锅的，我看是你还差不多。”
裴衍展开折子，一眼就瞧见了自家姑娘被划掉的大名：“哦，这样啊。”
他倒是一点不意外。
裴衍将折子还给徐停，道：“打赌吗？”
徐停莫名其妙：“赌什么？”
裴衍又拉着徐停往前走了走，到了一个谁都能瞧见他们，知道他们在谈话，但绝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敢上前来偷听的位置。
“咱家那闺女会在榜上，但入朝为官，怕是没机会了。”太师大人揣着手，脸上一片冷漠。
徐停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不是，你既知道，你还……”
“我还怎么？我放任她我行我素？”裴衍笑了一声，“我从前说过，她想做什么我都会让她去做，但做到什么程度，以及要面临什么，那是她自己得承受的事情。我可以动用我的关系，横插一脚，将她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让她自己去历练。然后呢？一旦我退位，你觉着朝中还有多少人会顾忌她太师之女的身份？”
在某些事情方面，太师大人冷静得可怕：“还有，即便是我自己的姑娘，我也不觉得她现在有能力替天下女子争一片天地。这世间残酷的事太多太多，不是她从几个卷宗里就能看完的。”
徐停皱眉，有些听不明白：“那你便放着不管？”
裴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不管了？”
“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去会试，”他瘫着脸，理所当然的继续道，“自然无人规定，科举出身的女子，不能为官。她既然在榜，那就该享有跟其他人一样的权利。”
徐停扶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一会儿她做不了官，一会儿又说她有这个权利……”
太师大人道：“她如今年轻，又是女子不得朝中人信任，少不得要排挤她，甚至等不到她入朝，就会有各种闲话流出。可若是她有了名望，有了名声，有了爱戴者，那些排挤她的便成了‘异党’，到时候还怕没机会？”
他说着，又请徐停一面走，一面道：“他到底是我裴衍的女儿，许多事情我不好明目张胆的插手，到时候恐怕还得麻烦你们。”
徐停道：“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说来便是。”
裴衍挑了挑唇角，重新拢着衣袖道：“一会儿下了衙，我送你一本书，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他这般拐弯抹角，倒弄得徐停越发糊涂了，再继续追问，裴衍却是卖起关子来，不说了。
*
另外一边，来公公刚刚送走徐停，就听宫人说郡主入宫了，想求见李暝。
来公公进去通传了一声，那位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叫人将李蜜请到暖阁去，他批完折子就过去。
等李蜜在暖阁之中等得快睡着之时，李暝才过去。
毕竟是有事相求，李蜜赶紧过去，先甜甜地叫了声皇叔，然后就是一顿亲切的问候。
“今日嘴甜成这样，怎么？有事相求？”李暝在一旁坐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虽说不常相见，但毕竟李蜜是北郡王府的人，他这个北郡王府出来的叔叔自然要多关注一番的。
李璋李蜜这个俩兄妹是个什么品行，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就连前头北郡王妃在徐家闹事，被人逮住机会弹劾了一番他也知道。
弹劾北郡王妃放肆，在徐家老太太三七那日故意惹事。
沈氏那日选的日子也巧，正好碰上徐老太太的三七。
有人早就瞧北郡王府不顺眼，正想找机会呢，她就将机会送了上去。
李暝无法，昨日便以太后的名义将她召进宫，让太后身边的江蘋将她申斥了一番。
李蜜垂着头，绞着手帕，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虽说是一冲动就跑进宫了，可是究竟是该怎么跟他说，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咬着牙暗想：“亏了！方才就该问问裴相思，叫她帮我想想措辞的！”
李暝等了等，见她迟迟不开口，又是那样一副表情，心中腾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默了片刻，打破沉默道：“你别告诉朕，你相中了谁家的小郎君。”
李蜜哎呀叫了一声，连忙拿手绢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暝：“……”
北郡王妃前头才因李璋的事，三天两头不痛快，如今又加个李蜜……
怎么着啊，一个个的是嫌他的乾清宫不够热闹，尽给他找热闹看是吧？
他还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合适，李蜜又将手绢拿了一半下来，只露出一对眼睛来：“皇叔……您会帮我的吧？”
“帮你什么？帮你赐个婚，还是帮你对付你母亲？”李暝有些心梗。
李蜜一脸的不好意思道：“赐个婚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李暝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李蜜一听，哪里肯干？当即扑倒在地，抱住李暝的腿就是一顿哭：“皇叔您最好了，您不能不管我啊，皇叔！您就我一个可爱的侄女，您怎能眼睁睁看着我为情而死啊……”
李暝冷笑一声：“怎么，朕不同意你还要寻死不成？”
“不寻死，”李蜜道，“可是我会茶不思饭不想，渐渐地就饿死了……皇叔，您帮帮我吧？我求您了……母妃要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也实在找不着人了。是相思说我要实在没办法，可以来求求您啊，皇叔……”
李暝一愣，盯着李蜜看了一会儿，才神色莫辨地问：“是裴相思让你来求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