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暝瞬间不想说话了：“你还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裴相思闻言，立即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夜色太浓，即便有月光，但李暝还是瞧不见她脸上究竟是个什么神情，他闭着眼想了一翻，料她定是定是同小时候一样，笑起来时双眼又黑又亮，像装了万千星辰在里头，双眼必然也是弯起来的，像月牙儿。
至于脸上，定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李暝不知为何，心情也稍微好了些，便哼道：“趁着能笑的时候多笑笑，我怕你过几日就笑不出来了。”
裴相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拽着他的手臂，惊恐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李暝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一手又撑着额角故意逗她，“裴相思姑娘，你莫不是忘了你父亲是当朝太师，一品大官，你及笄之年，正是入宫的好时候？如今满朝文武都盯着你，唯恐选秀名单上没了你，还被朕放了朝堂上，抢他们的位置。”
裴相思听完这话，好似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她越发惊恐了，都忘了挥开下巴上那只手指头：“你不是说皇宫太大，装不下这么闹腾的我？还不如放在外头任凭我去闯吗？你个负心汉，这么快就忘了？”
就算月色正好，盖不住浓郁的夜色，可咱们陛下眼神好，还是从这朦胧的月色之中，瞧见了裴相思那张故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的脸。
明明寻常使坏的时候，总让人恨不能掐死她，可如今装着可怜，倒是比谁都得心应手了。
李暝有些受不了，故意清了清嗓子，用指头抵着裴相思的额头把她推远了：“朕若是负心汉，今日又且会出现在这里？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裴相思有些不相信，无意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真的？”
李暝一惊，废了好大的力，才没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他一时不想理裴相思，又有些不自在，便想暗暗往边上挪了挪。
谁知裴相思一点也不理解别人的苦，不仅不避开，还跟着往他身边挪了挪，还用头去撞他，撒娇似的在他肩头一顿蹭：“你怎么不说话了？师兄~师兄你说句话啊~我的好人师兄~尊敬的师兄~你说句话理一理我嘛~”
李暝再也受不住，腾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推开了。
裴相思一个趔趄，险些从石头上一头栽倒下去。
她震惊地爬起来，看向不知几时已经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李暝：“你干嘛？”
李暝故作镇定地冷哼一声：“要不进宫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裴相思哪里还管得了别的，连忙问：“什么条件？”
李暝掩唇咳了一声：“朕答应过朝臣，你此次若能位列三甲，入了殿试，拔得头筹，朕就有法子让你不去选秀。到时候你是想留在京城，还是去其他地方，朕随你选。”
“真的？”裴相思连忙站起身，才要去拉他，就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李暝避得这样明显，她还有些意外，一时愣住了，便忘了问他，他这话是不是哄她的。
这时，听得李暝淡淡道：“自是真的。但你要是没做到……”
后面的话李暝没说，但是什么意思，裴相思也知道了。
她丧气的重新坐回去：“你这话应当在我会试前告诉我，如今我考都考完了，你才这样说……”
李暝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蔫头耷脑的，又有些不忍心：“怎么，没信心？”
“肯定啊。”裴相思哼道，“单就我知道的，宿哥和靖哥肯定能在三甲里，张家哥哥和王家哥哥也有把握，至于其他各地来京参加会试的学子之中，定也是有比我强的。你若是会试前同我说，我还能再努力努力赶超他们，如今都结束了，我想努力都没机会了。也不能说明年重来……说不定明年我都在宫里了。”
李暝静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入宫？”
“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裴相思扯着自己的宫绦，轻声道，“我若去选秀，其他人和师兄定会看在我父亲的面上，选上我。我也相信，师兄会在情谊之上，给我几分恩宠，但同时的你还会将这些恩宠分给别人……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仰头看着李暝，语气之中是难得的认真：“我父亲这一生，只娶了我母亲一人，内宅之中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外头的人说我母亲强势，拈酸吃醋，不许我父亲纳妾，我父亲根本不听，还对外说他身体不好，时常无论有人无人都把我母亲捧在手心里宠着，与是同僚出去聚会时，总是故意借酒将我母亲夸赞一番，酸得旁人再说不出我母亲强势，不许我父亲纳妾的话来。”
“我也问过父亲，为什么只娶我母亲一人。他说他这辈子只有我母亲一个人就够了，这不仅仅是他对我母亲的忠臣，也是一个男人该有责任和道德感。若是连自己的私生活都管不好，只想寻借口花天酒地，想来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还说对自己家里那个人都不忠臣，又如何指望他对这个国家对百姓忠臣呢？”
李暝张了张嘴，一时有些不知该接什么话。
裴相思继续道：“我知道师兄是天子，有诸多无奈，为了几方势力不得不选秀，宠幸后妃。可我做不到成为师兄后妃之中的一个，不想为了所谓规矩将自己禁锢在一个位置上，就算喜欢你喜欢到要死了，也不能独占你，不能为你吃醋。”
她又看着李暝，模棱两可地笑了起来：“若师兄做不到像我父亲只宠我母亲那样，只宠我一人的话，我宁愿与你只是师兄妹，做你的臣，替你守护这家国天下，而不是改变自己，做你的妾。”
李暝隔着夜色将她看了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心道：“说了这么多，结果就是告诉我自己不愿入宫。”
他背过身，从石头上走下去，淡淡道：“那就看你本事了。你若能位列三甲，我就有法子替你除名。你若不能，就只能进你不愿意进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