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了徐家，从大门走进去时，裴相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从马车上下来那刻，她瞧见徐家大门上挂着的白绫，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进了岁寒斋，瞧见灵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和满是穿着孝服走来走去的人，以及满耳朵的哭声时，她才从浑浑噩噩中反应过来。
她站在院子里，凄惶地想：“刚才小桃红说什么来着？徐家老太太殁了……徐家老太太是谁？”
然后她又猛然从一片混沌里抽出一点神志，凄然想道：“啊，原来是外祖祖没了。”
裴相思又像是难以接受一样，目光慌慌张张在院中搜寻着，不知要找谁。
小桃红吸了吸鼻子，问道：“姑娘？您找什么？您同婢子说，婢子去帮您找来。”
“小桃红，我外祖祖怎么还没出来接我啊？”裴相思满脸茫然地问，“从前她不是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带着白露她们迎了出来吗？”
她指着从前徐老太太出来接她时，站的位置：“你看就是那里……婆子们应该早就通报了她，说我过来了，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啊，应该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啊……小桃红，外祖祖呢？我要外祖祖……”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小桃红见自家姑娘这样，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哗啦啦地不停掉着：“姑娘您别这样……老太太、老太太已经走了。她要是见您这样，会放心不下的……”
徐宁不知几时走到了她们跟前来。
裴相思看着她，见她也是一身孝服，双眼肿肿的比平时憔悴了不少，就知她是刚刚哭过了。
方才还能忍住的裴相思见她这般，霎时忍不住了，扑进徐宁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人听她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又被感染，纷纷跟着哭了起来……
*
徐家老太太辞世的讣告是今日早上才送出的，闻讯先赶来的是叶家老太太，随后是沈家老太太，紧跟着才是其他人。
叶家老太太是最伤心的那个，扶灵大哭一场，好些人都没能劝住，最后还是沈家老太太来了，两个人一齐哭了一阵，方才止住。
“你这老不死的，都活了这么长的年头了，怎就不能再多活几个年头呢？”叶家老太太边抹眼泪边骂，“明明前儿才来找你说过话，你说要活到一百岁，瞧着孙儿们都长大了再去死……好好的，你怎就先我们去了呢！你这没良心的老东西，又叫我为你伤心！”
沈家老太太也哭：“是啊……前儿咱们还约着说是等桃花开了，一块儿到西山看桃花去。你还嘲笑我老得腿脚无力，爬不上西山，我便笑你同我差不多……可是如今、如今你竟然抛下我先走了！”
两个老太太齐齐一哭，守在灵堂上的人听了，便也跟着哭了一回。
叶家老太太又拉住徐宁，哽咽道：“你节哀。你祖母在世时，最疼的就是你，也最放心不下你。如今她走了，你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她拿了手帕将徐宁眼泪擦去，又道：“快别哭了，你祖母若是见了，又该心疼了。”
徐宁嘴里答应着，又道：“多谢您和老夫人过来送祖母一程，那边备了茶水点心，您和老夫人过去吃些吧。”
叶家老太太答应了一声，又在她肩头捏了捏，红着眼同沈老夫人下去了。
徐老太太在京城名声如何，只看来奔丧的人就知道。
只讣告刚刚送出这一日，就来了不少人，她娘家明家是最后来的，也是来的人最多的。
虽说老太太同明家也是僵持了很久才重新联系上，而且老一辈的人辞世之后，年轻一辈的便不怎么往来了，只逢年过节时，互相送礼拜会对方。
如今老太太走了，那边倒是很给面子，能出动的人都出动了。
裴衍、陈伯、徐停和徐慕去陪男客，女客这边就交给了沈氏和徐宁她们姐妹。
有人问徐宁，打算停灵多久。
徐宁道：“老太太生前不喜奢华，走的时候也留了话，不要停灵太久，她不在乎这些，早早下葬为好。请了法华寺的住持看日子，那边说七日后就是个好日子。”
从老太太离去那日开始算，一共是十日。
不长，但也不算短。
徐宁叫人快马加鞭给温明若送了信去，温明若这会子应该还没收到消息，等她从渝州赶回来，恐怕是等不及老太太下葬了。
不过老太太对小辈向来是慈爱大肚，对温明若也是百般疼爱，想来也是不在乎这个。
*
等徐宁她们这边忙完时，天已经黑了。
裴衍端了素面来叫她吃些，她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只坐在椅子里愣神。
裴衍见状，心疼不已，起身走到她身旁，倾身将她抱住，低低道：“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老太太辞世的消息瞒得紧，在发讣告之前，一点没透露出去，裴衍和徐停都在宫中，根本不曾得知。
直到被准许出宫了，才听在宫门处接他们的长随说徐老太太没了。
那一刻裴衍满脑子不是伤心和难过，而是老太太走后，徐宁怎么办。
他叫长随飞似的赶回徐家，进门就去找徐宁，却没在岁寒斋找到人，反而是在秋暝山居的院中看到了她。
她穿一件单薄的孝服，看着红霜阁那边探出墙头来，已经打了朵红杏花枝，不哭也不说话。
裴衍上前将人抱住，发现她身上还带着凉意，一问叨叨，才知道她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夜。
如今看她在椅子里愣神，裴衍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站在院中看红杏的那一幕，少不得又是一番心疼：“若我早些回来……”
若他早些回来又能如何？
徐老太太就能活过来吗？
哪能呢，不过是陪在徐宁身边，给她一个安慰和支撑罢了。
徐宁在他怀里闭了闭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熏香，一直没有着落的那颗心咕咚一声就沉到了原处。
她摇了摇头，回抱住裴衍，低声道：“行止……往后我就没有祖母了。”
裴衍听得心口狠狠揪在了一起，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人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