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南燕的人,恐怕事情有些复杂。”叶朝思索片刻,招手叫来自己的侍卫,低声吩咐两句后,又与徐宁道,“我此番来得匆忙,也不知你们要回来,两手空空的,也没给小相思备些什么见面礼……”
自打裴衍给他闺女取个小名叫小炮竹后,旁人便一直叫小名,很少以大名叫她,叶朝忽然叫一声“小相思”,便是连徐宁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家闺女大名叫裴相思。
徐宁笑了一声,将小炮竹从她爹怀里抱过来,塞给叶朝,道:“你的见面礼我们相思早就收到了,你抱抱她便好。”
叶朝对上小炮竹那双圆溜溜、写满了纯真的双眼,忽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想伸手去抱,可又想起来自己是个久经沙场之人,刀枪剑戟没少拿,可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孩子,她还着实不曾抱过,更不知该用多大的力气抱,便一直僵持着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倒是小炮竹一点也不怕生,见抱自己的手迟迟没伸过来,她倒自己张开了手臂,呜呜哇哇地讨抱。
叶朝同她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片刻,终究是把人接了过来——动作轻柔,唯恐力道重了,伤着她。
边上裴衍见了她抱孩子那僵硬的姿势,唯恐她伤着人,也顾不上友谊的小船被他自己掀翻了,起身道:“你这手法,倒不如抱块石头去!”
他想去教叶朝怎么抱孩子,但又顾忌着男女有别,只得推了把只顾看戏的徐宁,道:“你别只盯着笑,一会儿伤着小炮竹,有你心疼的。”
“怕什么,朝朝比你有数,”徐宁这样说着,还是坐到了叶朝身旁去,教她如何抱孩子,“何况,咱们姑娘哪里有那般娇气?是不是啊,小相思。”
寻常都是叫“小炮竹”的人,这会子倒是一口一个“小相思”叫的欢快,唯恐裴衍不知那是故意戏谑他的。
前太师大人早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把羞耻藏在那张稳如老狗的面皮下,半点也没露出来。
唯独叶朝不知里头的缘故,握着小炮竹软软的手,偏头问道:“之前你写信给我,我还奇怪,怎取这个名字?”
徐宁看了眼八风不动的裴衍,含笑道:“许是有人话本子瞧多了,把自己酸着了!”
还未曾看过前太师大人的《巨作》的叶朝一脸茫然。
正好这时,叶朝的侍卫又回来了,同叶朝说马已经备好了。
徐宁惊讶地看着她:“不是说明日再走?”
“眼下情况有变,我恐有人浑水摸鱼,早些回去瞧瞧。”叶朝将小炮竹还给裴衍,又拉过徐宁道,“你送送我。”
裴衍知她二人有话要说,也没跟上去,只抱着自家闺女往楼上去了。
叶朝一直拉着徐宁走到了僻静处,才道:“小九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别难过,会有办法的。”
徐宁闻言,又笑了起来,脸上倒是比从前多了些释然:“起初还惶恐不安,怕他……”
她把那个不好的字眼咽回去,重新道:“也不敢表现出来,装得若无其事,想叫他安心。但他什么不知道?便也瞒着我,假装自己很好,可我也不是傻的,哪里就瞧不出来呢?”
“如今我也看开了,多一日少一日的又能如何?做人嘛,哪有不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徐宁看着叶朝,又笑道,“我眼下只想着,他在一日,我就多陪他一日,如此便好。”
叶朝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就见徐宁故意避开不谈一样,转开话题道:“瞧你,经历的分明比我还多,如今还要安慰我。”
不待叶朝开口,她又握着叶朝双手道:“此次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一个人在外,要多保重。缺什么你同写信给我,我遣人给你送去……”
没等她话音落下,叶朝便强硬地将双手一紧,反握住徐宁的手,道:“我与你说正经事,你别给我转开话题!”
叶朝紧紧盯着徐宁,又道:“我叫你送我一程,是想与你说,此次回去,我大约要去一趟南燕,你若知道药方,就告诉我,我替你将药寻来。”
徐宁道:“可是……”
若这药真有这样好寻,他们不至于迟迟寻不到,连闻名于世的华家也找不着。
裴衍的命固然重要,可叶朝的命也是命,她也有人心疼,若因此有什么意外,徐宁只怕自己这辈子都要在歉疚里渡过。
“别可是,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叶朝坚定道,“宁儿,我与小九之间的情谊,不比那些亲兄弟姐妹要浅。我甚至敢肯定,倘或今日中毒的那个人是我,小九也会舍命相救的!何况……”
叶朝顿了顿,才继续:“我已有两件后悔之事,唯独这件事,你别再叫我后悔。”
徐宁立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哪两件事,她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好倾身用力将叶朝抱住!
叶朝也没说什么,只同样将她抱了抱。
徐宁最终还是将方子告诉了叶朝。
叶朝道一声知道了,便利落地翻身上马,打算离去。
徐宁追了两步,喊道:“朝朝,你要回来!”
“知道了!”叶朝头也未回,远远地答应一声,“你告诉小九,叫他多撑一阵,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必带着好消息回来!”
徐宁答应着,明知她看不见,但仍是抬手用力挥了挥!
加上先帝,常先生一共十个学生,其中当属叶朝、裴衍和先帝感情最好,就像也叶朝自己说的,并不比寻常兄弟姐妹感情浅。
后来李鹜登基,成了皇帝,他们便是君臣,感情才渐渐变了,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变了,这么多年,总有人初心未改。
叶朝如此,裴衍亦是如此。
待街上再瞧不见叶朝背影了,徐宁才回客房。
她推门进去,见裴衍正在换衣裳:“要出去?”
“我得去一趟知府衙门,”裴衍理了理衣袖,“老八借身份之便,来去自由惯了,也不晓得将尾巴收一收。她此番擅自离开西北,在朝中某些人看来是大忌。方才又在街上一闹,只怕衙门那边已经知道了。”
徐宁一面听着,一面上得前去,替他理了理衣襟:“你是担心,渝州知府将朝朝的消息送到朝中去?”
“以防万一,我过去打个招呼。”裴衍又道,“你再给家里写一份家书,让景仪私下里与太后娘娘通通气,或叫她与叶千嶂支会一声,别在京城乐不思蜀了,该回西北的时候就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