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知道,自己喜欢叶朝,并非朋友间的喜欢。
她也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她从未奢求过叶朝也能如自己一样,她只想着能以朋友的身份陪着她,在她身旁有一席之地就好。
可是后来,能被允许的人出现了,那人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叶朝身旁,可以给叶朝她给不了的东西。
永安想,若她再留在叶朝身旁,就会变得很碍事了。
她活了这么大,只体验过一瞬间的温暖,后来都在仰人鼻息地生活,谨小慎微,微不足道,就像地上的蝼蚁,别人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她。
她也并不想碍事,便主动离开,希望能在死之前能以她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一个不人不鬼的残次品,来替叶朝做些什么。
但幸,也不幸的是,她没死。
她活了下来。
却更加像鬼了。
魏王府灭门那天,她带着满身血污,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冷漠地看着裴衍带来的人打扫战场,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像个水鬼。
她父王的头和身子分了家,她也无动于衷,没有伤心,当然也没有高兴,她只是麻木地看着而已。
好像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当夜,她生了一场病,病恹恹地躺在空无一人的王府里,迷迷糊糊好像看见她死了多年的生母和刚死的魏王妃站卧房门口看着她笑,喊她的名字,还对她招手。
永安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她还是没死,被叶姩救了。
叶姩要见她,寻人来叫她,才发现她快要病死了,又把她抬到宫里去,请了太医来诊治。
太医两剂猛药下去,她又活了。
永安睁开眼,没再看见她生母也没看见魏王妃,只有叶姩坐在她床沿,用手捂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没事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语调又轻又柔,手心也暖暖的。
一瞬间,压抑了许久的害怕和别的情绪瞬间涌上永安心头,她再也抑制不住,在叶姩跟前失声痛哭起来。
叶姩没安慰她,默默退了出去了,等她哭够了才重新回来,跟她说什么也别想,只安心养病,病好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人阻拦她。
又说魏王的事情不累及她,她是还郡主。
还说若是想留在宫里,就跟她一起住在坤宁宫,若是想回魏王府也行,想到别去也可以,通关的文书她会帮忙安排。
永安红着眼,问她为何这样帮自己。
叶姩笑道:“我有个傻妹妹,离京的时候,偷偷派人给我传话,跟我说她有个朋友,她可能没办法劝她跟她一起走,让我多关照些。”
叶姩说完,又正色下来,看着她道:“死固然容易,一了百了,确实是个解脱。可你就甘心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我听旁人说你做梦都想离开魏王府,那为何如今离开了,反要跟着你恐惧害怕的人一起去死呢?”
永安无声流着泪:“朝朝身边有比我更好的人陪着,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没了认识的人,活着与死了都一样。”
“怎么会没有呢。”叶姩安慰小孩儿似的安慰她道,“我们不就认识了?还有那日,从你父亲刀下把你救下来的裴尚书,你不也认识?他夫人你也见过,难道不算认识?”
叶姩耐心地笑了笑,道:“还有,若是朝朝不需要,又怎会在临走之前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人给我消息,叫我多照看你些?以后别说傻话了,朝朝若知道了该多伤心。”
说着,叶姩那只猫又巡视领地一样,熟门熟路地进了殿来。
它瞧见叶姩,又蹭到她身边去,拿身体蹭着她的腿,讨好的喵喵叫着。
叶姩把它抱起来,放在永安枕头旁,笑道:“不哭了啊,给你撸猫。”
那猫跟成了精一样,往枕头旁一蹲,背对着永安把自己团巴团巴,团成了一团肉饼,然后那肉饼高贵地将尾巴一抬,轻飘飘搭在了永安额头上。
永安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但那猫尾巴毛茸茸的,好似带着魔力,永安僵着僵着,又睡着了。
*
后来,永安拒绝了叶姩的好意,出宫回了魏王府。
她在王府里闭门不出,安静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西北大捷,梁觅牺牲,叶朝决定留在西北的消息。
叶姩又叫了人来接她入宫,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永安不知道,回了魏王府思量了很久,直到有一日,她晨起时,听见远处不知哪座寺庙之中传来了钟声,生硬低沉回环,响了许久。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心境忽然开阔了。
她独自去了一趟法华寺,替叶朝祈了福,准备回去时碰见了徐宁。
徐宁误以为她想不开,用拙劣的谎言让她去西北,去见叶朝。
永安想,不管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叶朝都曾是帮她最多的人,她该好好去道个别。
于是她收拾好行囊,同叶姩打了招呼,带着徐宁给叶朝写的信和一些零散的东西去了西北。
叶姩怕她一个人出事,派了人护送她。
因照顾她一个弱女子,路上走得并不快,还碰见了班师回朝的叶千嶂和叶相逢,她没去打招呼,只远远地看着大军远去。
等她到西北时,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永安没在军营里找到叶朝,在一个小土丘上找到了她。
小土丘上有几座坟,除了梁觅的,其他人都没有名字,但他们坟前都放了花,只有在西北才能看见的花。
叶朝并不意外她会来西北,见她爬上土坡,也只是招招手,把她叫到了身边去。
两人什么也没说,坐在小土丘上看来一场日落。
日落之后,两人离开了小土丘,叶朝走在前面,没回头,只问她:“是回来看看,还是不打算走了?”
永安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起来:“来看看你。”
叶朝点点头,没接话。
晚上,两人同榻而眠,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叶朝便起了,胡乱洗漱一番,便要带着一队人马出关巡视。
永安跟着她出了军营,看她一身红衣,用一根不是她常用的发带束着头发,如同一杆在风里飘扬的旗帜。
“朝朝。”永安叫住她,眼里两汪浅浅的笑意,“我会保护你的。”
叶朝回头看了她一眼,应道:“我知道。”
说罢,她扬鞭而去,马蹄扬起沙尘,模糊了她的身影。日头不知几时又缓缓升起,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金光。渐渐的,那人影就不见了。
永安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这不是叶朝和梁觅的番外,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