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愣了一愣,茫然地看着她:“去哪里?”
叶朝道:“去哪里都好,只要你能离开这府里。”
叶姩警告过叶朝,叫她再不要与永安联系,即便永安对她是真心,可对于魏王府和叶家来说,这样的真心并不重要。
但叶朝就是不能放着永安不管。
她救永安时,其实自己也还是爱冲动的年纪,因一颗狭义之心在明知她是谁的情况之下,还是救了她。
西北之地是要塞,排查城内城外的人尤为严谨,唯恐有错漏之处,就放了敌国细作进城,回头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永安忽然出现,还是往关外去的,叶侯怎可能放着不查?
何况魏王府的人又在四处寻她,叶朝当然知道她是谁。
当她瞧见永安被狼群围攻之时,其实有过一瞬的不去救她的想法,人都转身要走了,身体却办法放任她不管。
等叶朝回神时,狼群散了,人她也救了。
她抱着同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发现她比自己瘦了许多,抱在怀里轻的好似只剩一把骨头。整个人更是虚弱的不像话,连睁开眼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叶朝忍不住想,她不是郡主吗?怎么一个郡主还没她一个整天风吹日晒,啃黄沙的人重?
在她满怀心事将永安搬到马上准备送她回去时,她明明都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还能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她衣襟,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不要送她回去,边求边掉泪。
叶朝心里一软,将她带回了军营。
当然了,被她父兄知道后,少不得要被揪住耳朵骂她没脑子的。
要不是她大哥二哥拦着,她爹恐怕还要拿马鞭抽她!
可叶朝也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放着永安不管。
但她自己也清楚,永安是魏王府的人,不好跟她太过要好,就只能在面上装着冷漠,无视她露出来的任何好意,更不许她在军营之中四处走动。
永安也明白自己的立场,也真不四处走动,甚至没出过叶朝营帐一步。
两人同吃同睡,不知道还当她父亲打哪儿给她捡了个小媳妇来,乃至于她底下那群不要脸的兵们,还问她将来是不是要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叶朝消受不了,但同永安关系好起来的契机,是在之后的某一天,她跟他父亲在关外巡视完,准备回去时,遭遇了蛮人的埋伏。
叶朝护着她爹从敌军之中突破出去之时,被蛮人一箭射穿了右手。
伤得挺重,营里的大夫跟她说,很有可能往后她再拿不动长枪,提不了刀剑,最重的也就能拿一双筷子。
她父兄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她爹恨不能把自己的手剁下来跟她互相,兄长们一脸她得了不治之症。
若不是还顾忌着她是女儿身,只怕还得亲自伺候她穿衣洗漱如厕的。
当然了,她兄长们也表示过,她要是愿意,要他们做这些事也不是不行。
话没说完,叶朝就一脚把他们踹出了营帐。
她是女儿身,可却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再加上又在军中多年,跟着大家摸爬打滚,什么脏话荤话都敢说,何况同在一个军营里,什么血腥的事没见过?
以至于她父兄们都忘了问她一句疼不疼。
只有夜里在她被伤口生生疼醒,再睡不着时,听得永安低低问了她一句疼不疼。
叶朝不理她,她也不生气,解了她手臂上的绷带细细往她伤口上吹着气,跟她说没事,不疼。
然后,在她伤口好之前,永安就没在夜里睡过。
叶朝心想,这真样下去,真快成她小媳妇了。
于是叶朝一狠心,派人给魏王府送了信,让他们叫人来将永安接了回去。
永安没说什么,跟着魏王府的人回去了。
没几日她又出现了,却并不进军营,只叫了人将她寻来的珍贵的药材拿给叶朝。
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叶朝终是心软,跟她有了往来。
然后她又被人笑了。
如那大夫说的,她右手再不能拿长枪和刀剑了,她父兄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要送她回京。
叶朝不愿意,逞强地跟她父兄说,右手不行,就用左手,左手不行,还有双腿,只要不回京,吃多少苦她也愿意!
之后她就同刚学本事的小孩子一样,开始笨拙的练习左手,比旁人多吃两倍的苦。
因为左手不便的关系,往往会留下很多伤口,刀伤剑伤不计其数。
她父兄心疼她,几次让她放弃,让她回京。
只有永安明白她心里一股不服输的气,知道她不回京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废物,然后在家里的安排之下,胡乱寻人嫁了,往后在内宅里相夫教子,与人争风吃醋。
那不是叶朝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在西北,宁愿在西北风吹日晒,啃黄沙度日,也不愿在内宅之中安稳一辈子。
渐渐的叶朝能用左手吃饭、写字,偶尔跟小兵们过上一两招,到后来甚至能在她兄长们手底下讨着便宜。
不可否认,叶朝觉着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除去心里吊着一口气外,还少不得永安的陪伴。
至少那段时光,是她敢承认的,与永安相处之下为数不多的最愉快的时光。
直到魏王利用永安的丫鬟,通敌叛国,险些破了城后,叶朝与永安才清楚的认识到,再相合的二人,总有一日会因立场不同,渐行渐远。
*
经此一事,叶朝该让自己长个记性,该听叶姩的不再与永安联系。
她也不该因放不下,进魏王府来,更不该进城,应该在昨天夜里就调头去西北的。
可是,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陪伴救赎的人,哪能说断就断?
叶朝想拉永安一把,拉着她离开魏王府这个魔窟,让她只是永安,而不是魏王府的郡主。
但是,天不遂人愿。
永安听见她的话,满脸苍白地自凳子上站起来,像是怕被谁听见一样,急急地去将屋门关上,又防贼一样推着桌椅去将房门堵住。
叶朝皱眉叫了她一声:“永安?”
永安拉着她将她推至窗边,慌乱道:“我不能走……不能跟你走,会害死你的!朝朝,你快走,离开这里,回西北……回西北去!”
这时,听得院中有人道:“府中既是来了贵客,何不坐坐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