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句质问,便让贺夫人哑口无言。
她神情颓废地坐回去,跌在圈椅之中,所有骄傲和理直气壮轰然倒塌,双肩垂着,双眼通红,眼眶之中聚集起一些泪意来,眼见着要落下了,又扬起头来,不肯轻易落下。
瞧了又生出几分可怜来。
纵然贺连昱如今生死未卜,她做母亲的心里难受,徐宁能理解,但并不代表她会因此生出同情来。
她坐在一旁,只冷冷一扫,就收回了视线。
贺老太太在主位上,无可奈何地直叹气。
叶朝见状,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话中仍是强硬与肃杀居多:“夫人爱子心切,我与宁儿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你不该把令公子不好的事,怨怪到她身上!”
“夫人若是有心,大可到外头打听打听,那些流言究竟传得有何其难听!”叶朝又道,“若不是宁儿与裴尚书感情好,裴尚书信她,你当她如今还能请了太医来为令公子瞧病的?只怕裴家早要了她的命!”
贺夫人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侧目看向徐宁,眼中水汽多了些。
叶朝便又将语气缓和了些,开口时的话也没方才那般强硬了:“同是女子,夫人也该知晓咱们在这世道活得该有多艰难。倘若今日立场对调,外头的人说夫人您与旁人不清不楚的,夫人也还能如现在这般置身事外?”
徐宁悄悄在暗中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知道叶朝厉害,打起架来半点不含糊,便当她是个易冲动之人,一言不合就出手,绝不跟人讲道理。
哪里想她嘴巴子这样厉害,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先咄咄逼人,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一旦对方落了下风又晓之以情,不用动手,就把对方给拿捏住了。
贺夫人听了,顿时满脸悔意,早没了方才质问徐宁时的高傲,只拿手帕捂住脸哭,委屈极了。
贺老太太见状,又是一叹,替她道:“宁丫头,祖母替昱哥儿母亲与你赔个不是。你理解理解她,她就是担心你三哥哥,乱了阵脚。你最是宽宏大量的,看在祖母面上,就不与她追究了吧。”
徐宁听言,平静笑道:“老太太误会了,我向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我小气着呢。”
若非她今日来是为了温明若的将来打算,早在贺老太太与她套近乎,以她祖母自称时,就撕破了脸去。
虽顾虑着没撕破脸,但她也不至于低声下气的去讨好祈求。
不等贺老太太变脸,徐宁又端坐在圈椅里笑道:“我才说是为了明若妹妹的事情来的,并未骗两位。当然了,并非是为了拒亲来的。”
她转眼看向只顾捂着脸哭,试图将这事儿翻页的贺夫人,笑道:“夫人原是贺家太太,该是比我有见识的,像是这样以己度人,胡乱臆想,乱扣罪名,黑白颠倒,不辨是非,毫无悔意,假装委屈,想来贺家太太就这点见识了。”
贺夫人听了,又硬着头皮拿下捂在脸上的手帕,哽咽道:“宁丫头,我已知晓我错了,误会了你,母亲也给你赔了不是,你何苦这样咄咄逼人……”
徐宁笑着打断她后面的话:“老太太没说那样的话,都知道误会冤枉了我。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倒来怨我咄咄逼人,难不成您吃饭时,是直接往下流的?”
余光里,她瞧见叶朝肩膀抖了一下,紧紧绷着脸,试图把大笑逼回去。
贺夫人看向了贺老太太,试图让她出声将这事情揭过去。
但贺老太太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她知道,徐宁看着不强势,温温和和的,其实并非什么毫无脾气,好拿捏之人。
若贺夫人仍不肯低头与她赔个不是,只怕她会从别的事上找回公道来。
到了那时,倒真是得不偿失了。
贺夫人见躲不过去,只好起身来,不情不愿地走到徐宁跟前,与她欠身,满含怨愤道:“原是我方才说错了话,误会了你,你大人大量,看在贺家与徐家的情面上,便不与我计较了罢。”
她说这样话,以为会换来徐宁的一句客套。
谁知徐宁稳稳端坐在圈椅里,纹丝不动,受了她这一礼,还道:“夫人既知道错了,我也不追究了。只是夫人,你该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何况这里是京城,不是渝州,往后说话可别再这般莽撞,仔细没了命还连累贺家。”
她说话时,满脸慈爱的笑意,目光温和地瞧着贺夫人,完完全全一副上位置者训斥小辈的语气。
贺夫人气得一甩袖,委屈也装不下去了,一径回了到自己位上坐下。
贺老太太摇头叹气,这才转开了话题:“宁丫头,你方才既说不是来拒亲,那是做什么来的?”
徐宁转头看向贺老太太,脸上仍带着客气的笑意:“虽说老太太您当日提亲的是我家四妹妹,但我知道您属意的是我家明若妹妹。我与祖母商议过了,碍着两家情分,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应……”
贺夫人双眼一亮,才要说话,就挨了贺老太太一眼。
她立即闭嘴,听老太太笑了笑,问道:“既是能应,你还亲自过来,想是还有旁的条件了?”
“是。”徐宁笑着应了一声,并不与她们兜圈子,直言道,“前头贺老爷哄骗我父亲写下的东西,请交与我,许给我父亲的好处,也请交与我。另外我妹妹的聘礼,该是什么数就是数,一应按规矩来。还有,无论将来贺公子是否纳妾,另娶新欢,我妹妹始终是贺家大奶奶,管家的事得交给她,若二人感情破裂,我妹妹是走是留全凭她心意。”
她说着,又观察着那二位的脸色,见一个比一个沉,贺夫人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徐宁笑了一声,继续道:“另有一点,贺家的生意每年除去成本,剩下的盈利中,她得拿到两成的分红……”
“啪”!
贺夫人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指着徐宁道:“你何不到街上去抢呢!”
贺老太太也是脸色微沉,道:“宁丫头,你这要求是否太多了些?”
徐宁盈盈一笑,道:“老太太、夫人,我妹妹是嫁来贺家的,不是被卖来的,我自然得保证将来贺公子醒了,你们不会过河拆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