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的那一瞬,徐宁下意识就想寻个东西躲起来。
但显然是来不及的,对方已经看见了她。
不过却只将她一扫就收了回去重新落在了贺连昱身上,眼神是冷的,神情是淡的,拢着衣袖从另一头缓步而来,好像只是随兴到院子头来逛逛。
徐宁抿了抿唇,眉心锁了起来。
她虽不知裴衍此刻在想什么,但也明白眼下情况是非常不妙的——皇宫内院里,她同贺连昱两人单独出现在院中,一个还一脸深情,激/情示爱,任谁见了,都要说出些不好的话来。
尽管徐宁不为所动,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可这场面——说得俗些,不就是捉奸现场?
正在她思索该如何解释时,贺连昱就转过了身去,沉着脸看着眼前的人:“裴大人,偷听别人说话,可非君子所为!”
他大约是豁出去了,又或是将裴衍当做了敌人,说话时语气也不如从前那样客气。
裴衍听了这话,眉一挑,脸上竟多了些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话倒是稀奇……贺公子将内人骗来此处,只顾图自己口舌之快,就是君子所为?”
他嗤了一声,又道:“你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贺公子倒不必将自己扮得这般清高。”
贺连昱脸色变了,他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话道:“纵使我所作所为也非君子,却也比大人强些。我心悦三妹妹,敢抛弃所有,只要她好我便好。可你呢,娶她不过顺势而为,不会引起猜忌,何曾有半分真心实意在里头!”
他说着,又抬起手来,拱手一拜,道:“裴大人,京中女子比三妹妹身份合适的人比比皆是,你若对她无意,就请放了她随我走,我会比你更能给她想要的!”
徐宁扶额摇头,简直恨不能手里有根棒子,最好是能一棍子将贺连昱敲晕那种,省得这根棒槌看不清形势,继续把她推到火堆里去。
她想了想,刚出声叫了一声“贺公子”,话还未说,就听裴衍道:“你所谓的给她想要的,不过是将你所期望的强加给她罢了,倒不必将自己塑造得这般深情。”
贺连昱听了这话,满脸不服,又抬起头来,刚要回话,就被裴衍打断了去。
他拢着衣袖,淡淡道:“你既说她好你便好,可你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不过是害她更惨而已。”
“她是女孩儿家,活得不能比你我随性,处处皆要守着所谓的规矩,已是不公。你还明知不妥,也要将她骗到此处来,把你所谓的心意强加给她,让她替你背着你那无处宣泄的悲愤,这便是你所谓的她好你便好?”
贺连昱脸色也白了,嘴唇嗫嚅,说不出半句话来。
裴衍淡淡地瞧他一眼,又道:“倘若方才出现的不是我,是其他人见了这般场景,你当他们如何想?是要他们说裴家大奶奶不守妇道,私会男人,还是她徐家三姑娘红杏出墙,抛夫弃子?”
徐宁:“……”
你看这口黑锅,它又大又圆……
贺连昱双眼已红,神情郁愤,无力辩解:“我没有……”
他又急急转过身去,深深望着徐宁:“三妹妹,我、我不是他说的那样,你是知道我的……”
徐宁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即一整心情,往前走了去。
贺连昱看着她,见她往自己走来时,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可当他发现,徐宁只是从他身旁经过,走向裴衍时,他眼中的惊喜慢慢又黯淡下来,凝聚眼眶之中,化作一团死灰。
徐宁在裴衍跟前站定,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裴尚书却将眉头一皱,移开了视线去。
徐宁见了,心道不好,都气得不愿意看她了,看来这回是有些难哄了。
她转身看向贺连昱,彻底划清了界限:“在渝州那五年,我心中有事,若非有兄长相伴,带我做了从前我想也不曾想过的事,让我从那些事里走了出来,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徐宁,所以我很感激。但是……”
贺连昱双手紧握,死死咬着牙,不让呼吸暴露自己的狼狈。
徐宁看着贺连昱的双眼,轻轻笑了一笑:“但也只是如此,再多的我也从未想过。哪怕这样说你不信,我也只能告诉你,是我选的裴大人,也是我与今上说的裴大人是‘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并非是他顺势而为,才娶的我。”
她又道:“贺公子,请你往后好好爱惜自己,另觅良人。还有,也不要诬蔑裴大人,他是我夫君,我不喜欢旁人无端指责他。”
说罢,她只对贺连昱客气疏远地一欠身,也不看他是什么脸色,又将裴衍衣袖一拽,把扭着头,死死抿着唇仍不肯看她一眼的裴尚书拉走了。
身后,贺连昱仍站在原处看着,直到他们二人走远了,他才松开紧紧握着的手与死死咬着的牙……
他呼吸乱了,眼神也乱了,双肩塌了下来,任凭狼狈在他身上肆意蔓延……
他也终于意识到,那个他珍视了五年的姑娘,是别人的夫人,她只会跟他划清界限,维护别人,再不会像在渝州时那样站在人群后边或是独自待在一旁,等他走近时,就弯着双眼轻轻一笑,唤他一声“三哥哥”。
三哥哥就只是三哥哥,从未惨杂别的情谊,仅此而已。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
徐宁没找着叶朝,也不好带着裴衍在宫中胡乱找,只好先回坤宁宫。
坤宁宫内全是女眷,裴衍不好进去,在外头等着。
等徐宁进去与皇后请辞后出来,二人就一道走了。
一路上谁也不曾说话,沉默着出了宫,上了马车,回了裴家。
长随是头一个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的,原想张口问问,却让察觉他意图的徐宁,一个眼神就给打断了。
进了宁国公府大门,二人先去回了薛氏与宁国公,各自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话,就回了行云阁。
霜降和叨叨见他们这样早回来,还有些意外,却未多想,只来问:“大爷和大奶奶怎这样早回来?用过饭没有?婢子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徐宁一抬手,淡淡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你们先出去,我同裴大人单独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