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没想到来的是裴衍,稍稍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裴衍将她一看,并未接话,只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容我与她说两句话。”
王泗被挡在了门外,一时看不见屋里头的徐宁。
但他很乐意给裴衍这个人情,于是客气笑道:“陛下还等着见三姑娘呢,大人可得快些。”
裴衍嗯了一声,遂掩上门,往徐宁走了去。
徐宁也一改方才的警惕,两步走向裴衍,急急问道:“陛下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选秀呢?我可是落选了?我家里有没有消息?祖母好不好?”
她虽着急,但也仍想着男女有别,尽管眼下没有外人在,她也没有靠得太近,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裴衍听她这一连串的问,也不见任何不耐烦,等她问完了,才挨着回答:“因为我。选秀结束,你落选了。我派人给你家里送了消息去。没见着你祖母。”
徐宁听到落选时,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但在听见他说没见着徐老太太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跟着,提起来的心又变成了疑惑:“因为你?”
裴衍忽然沉默下来,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落在她身上,深深看着。
他脸上是没有表情的,眼中情绪也藏得很好,目光深邃而远,像是探究又像是在苦恼的思索着什么。
徐宁读不懂他这半点也没露出的情绪,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顿时紧张起来,语气发紧:“怎、怎么了?”
快将人吓个半死的裴大人,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徐宁:“……”
幸好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又跟裴衍交情不多,若他们时时相对,朝夕相处,他仍是这样说话的语气,她定要少活十年!
她一时哭笑不得,扶额道:“大人,你身边真没有被你吓死的人?”
裴衍将唇抿了一下,眼皮就垂了下来,脸上像是瞬间多了些委屈。
徐宁心思动了动,怔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下意识道:“饿。”
裴衍又抬起眼来看向了她,双眸之中神采奕奕,好似落了两盏明灯一样,亮晶晶的。
莫名其妙的,徐宁就是觉得裴大人这会子很高兴。
裴衍手伸进宽大的衣袖里,在里面摸了片刻,拿出了一个纸包来递了过去:“蔬和斋的鸳鸯糯米糍,刚叫长随送来,还是热的。”
徐宁接过来,没着急打开,好奇地往裴衍袖中看了两眼——难怪他总爱穿大袖,原是方便藏东西。
裴衍察觉到她的视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道:“只有这个,没有别的。你若想吃别的,等会儿出了宫,我让长随去买。”
“不用不用,”徐宁忙道,“这个就好,这个就好。”
她拆了纸包,发现是糯米糍的皮是紫色的,咬一口才发现里面包的是红豆馅与芝麻馅儿,因为用的是两种馅料,所以才叫鸳鸯糯米糍。
徐宁饿极了,并未深想,小口而急急地吃着。
这时,听得裴衍道:“想不想出去?”
徐宁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想。”
裴衍点点头,“嗯”一声:“那你得听我的。”
徐宁又是一顿点头,侧过身子做洗耳恭听状时,还不忘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她两颊塞得鼓鼓的,嘴还没停下,像只一面吃一面不忘储存粮食的仓鼠。
裴衍手指头动了一下,随后移开视线,遏止了自己险些没忍住而蠢蠢欲动的双手。
他掩唇咳了一声,压着声线,低低道:“陛下等会儿会召见你,若问起来,无关紧要的你随机应变,若是与我相关的,你只管推给我。”
徐宁愣了一下,侧目看向他:“什么叫与你相关的。”
裴衍也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触,短暂的交融后,她忽然就明白了与裴衍相关的是什么事。
她耳朵动了动,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默默在心里盘算起来。
裴衍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在盘算着。
一时,二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
好在这会子王泗敲响了门,在外头提醒道:“裴大人,时辰不早了,陛下还等着呢。”
徐宁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迅速将没吃完的糯米糍重新包起来,正寻地方藏时,裴衍就伸出了手来将没吃完的糯米糍接过去,重新塞回了宽大的袖里,随后若无其事地去开了门。
*
徐宁跟着裴衍在正殿见着了李鹜。
方才选秀时没看清,但这会儿她偷偷看清楚了,那是一张近乎妖孽的脸,让人不敢直视。
裴衍相貌已是清隽,让人见之不忘。但李鹜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笑起来时,他可以如同孩童一样稚气,一旦沉下来,便满是傲气和猖狂,若是动了杀心,仿佛是连神佛都不敢拦的。
徐宁仅仅只是一瞥,就不敢多看了,忙跪下来行大礼。
李鹜没出声,撑着下颚,脸上带笑,视线在裴衍和徐宁身上转来转去,然后挑眉将目光落在了裴衍身上。
裴衍狗脸一瘫,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这时,徐宁听得李鹜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徐宁——你可知罪?”
徐宁在脑中转了一圈,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的事,仍跪着道:“臣女……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李鹜一拍桌案,带着些怒意:“你诋毁朝臣,违抗旨意,还不知罪?!”
徐宁头额头抵着手背,闷声道:“民女没有!”
她又道:“民女无权无势,不敢抗旨。诋毁朝臣,更是不敢的!”
“你诋毁吏部尚书名声,害他被都察院弹劾,又明知要入宫,仍胡乱造谣与他之间的事,编成一出戏,不是抗旨是什么?!”李鹜沉声道。
徐宁听见裴衍被都察院弹劾时,稍稍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同都察院一贯不合,三天两头就要被弹劾一次,早已是家常便饭,只怕裴衍和李鹜都习惯了。
她眼珠一转,又直起腰来,将心一横,破罐子破摔道:“民女没有抗旨!圣上只说叫民女随五品以上官家女子入宫,并未说参与选秀。更没有诋毁裴大人,民女只是因为裴大人‘谦谦君子,淑女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