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一见徐晚,原本想说的话,她又咽了回去。
徐宁看了陈妈妈一眼,心中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她大可等徐晚走后再细问,可她垂目将徐晚一看,想着若她看不明白,旁人劝得再多终归是徒劳。
于是,徐宁故意道:“无妨,二姐姐不是外人,你说。”
陈妈妈不知她的盘算,犹豫地看了徐晚一眼,才迟疑道:“方家知道了三太太病逝的真正原因,同裴家闹了起来……”
按着徐晚肩头的徐宁,清晰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肩膀绷紧了。
“大伯母和裴三老爷的事也知道了?”徐宁问道。
陈妈妈看了眼面容惨白的徐晚,低低叹了口气:“当日添香楼里不少人都瞧见了,哪里就能瞒得住呢?方老太太是最疼惜儿女的,找到徐家来要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话音还未落下,徐晚倏地就站了起来,急急甩开徐宁的手,慌慌张张地就要走。
徐宁忙上前两步,挡住她的去路:“二姐姐,你……”
不等她将话说完,徐晚就对她苦笑了一声,打断道:“三妹妹,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你是好意,我也知道。可她是我母亲,生养我的人,我不能放着她不管的。”
徐宁皱了皱眉,想说要管也不是一味的纵容她一错再错。
可徐晚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又笑了一笑,道:“三妹妹同我说的,我不会告诉母亲。你不用管我,倘或将来我若因此受了罪,吃了苦,我自己受着,不会怨怪任何人。”
说罢,她又温婉地对徐宁笑了笑,随后又绕开她,急急走了。
陈妈妈上前来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婢子叫人将二姑娘绑了,先看管起来,等大太太的事情过去了再说?”
徐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无力道:“算了,一心寻死的人,活人是拉不回来的。”
从方才她走时说的那些话来看,徐宁就明白了,她自己心里清楚秦氏只不过是利用她的。
仍知被利用,还要飞蛾扑火一样的扑上去,不就是一心寻死?
她又何苦再费力拉着一个“求死”的人?回头反招来怨恨,倒是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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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急急回去,才进了门,秦氏就不耐烦地走上前来,怒道:“你上哪里去了?一早上不见你人影,是想瞒着我去给谁通风报信吗?”
徐晚脸色变了一下,但随即又放柔了表情,低声下气地道歉赔罪。
秦氏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她那卑微讨好的女儿身上,面露厌恶:“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罢她扭身回了屋去,多一眼也不愿意看看徐晚。
徐晚咬咬牙,把委屈和苦楚都咽回肚里,跟着进了屋去。
秦氏见了她,又趾高气扬道:“都是因为你没用,连累我到如今还不知裴家的消息!没用的东西,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上裴家打探消息去啊!”
徐晚看了她一眼,方才上前去讨好一样的替秦氏倒了杯茶去:“母亲,方家已经知道了……”
不等她将话说完,秦氏忽然一挥手,扫落了她手中的杯子。
青花缠枝的杯子不堪一击,“啪”一声就碎在了地上。
不等徐晚反应,秦氏又站起身,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秦氏满脸怒容,近乎扭曲地指着面带错愕人,怒道:“说你没用,你还上赶着承认!这样的大事,你竟到如今才说……徐晚啊徐晚,若我若死了定是你害的!”
外头人听见动静,想进来查看情况,可一只脚都跨进门槛的丫鬟,稍作犹豫后,又缩了回去。
秦氏见徐晚捂着脸半句话也不辩解,一时气不过,扬手又想给她一巴掌……
徐晚看着她落下来的手掌,忽然道:“母亲,女儿之后任凭你处置,眼下还是收拾了东西走吧!”
秦氏那一巴掌就落了不下去了。
但她心里又有一口气散不下去,遂又啐了徐晚一口,怒火冲冲地进了内室去收拾东西。
徐晚没说话,用舌尖在腮帮子上抵了一下,然后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出了门去,吩咐道:“去吩咐门房处的人将马车套好,我和母亲要出去一趟。”
丫鬟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习以为常地往门房处去了。
徐晚又回了自己的卧房,从床底深处翻出一个黑漆檀木盒来。
盒子虽放在床底下的,但却十分干净,没有半点灰尘,可见藏它的人有经常翻看的。
徐晚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几张房屋地契和数额很大银票。
她清点了一遍,见什么都没少后,才拿去拿了布来一包,又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就急急去见了秦氏。
秦氏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次一走,只怕往后再没机会回来的,就什么都想拿,甚至还想装几个箱笼。
徐晚忙拦住她:“母亲,拿最重要的,其他的先别拿,搬不走又是累赘,回头路上也不好处理。”
秦氏有些犹豫,她又道:“母亲,你放心,父亲从前留了东西给我的,我不会让你受罪的。”
秦氏听得眼珠一亮,随即露出一个亲切地笑来:“好,母亲听你的。”
说罢,她丢下那些带不走的东西,避开徐家的人,带着徐晚急急去了侧门,上了早就套好的马车,一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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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也跟着的?”徐宁一面问,一面练着字。
陈妈妈叹道:“跟着的。”
“婢子实在想不通晚姐儿到底是如何想的,”陈妈妈不解道,“婢子听说她从这里回去就挨了大太太的打,结果到头来她半点怨言也没有,还要跟了大太太一并逃走。”
徐宁没出声,稳稳将“水”的最后一笔写完,然后收了笔锋:“她自己说的,将来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她都自己承受,不怨旁人。”
陈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当真不管了?”
“不管。”徐宁搁了笔,淡淡道,“只让人跟着她们就是,看她们逃到了何处,若是在城内就只盯着,想出城就给拦回来。”
陈妈妈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徐宁望着刚写的“心如止水”三个字,讥讽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