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沉云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嗤道:“那且不正如了你意?你这般费尽心思,不就想嫁高门?”
徐宁还未接话,他又讥笑道:“你一个庶女也妄想嫁入高门?也不怕笑死人!”
叨叨听了这话,气得白了脸,才要骂他,就叫徐宁按住了肩膀。
跟着,她就听自己姑娘低低笑了一声:“张公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才学功名虽一样没有,这爱做梦说胡话的本事,倒是比谁都强。那吏部尚书听了,都要夸你一句厉害的。”
不愧是主仆,损起人来,都是捧一踩一。
张沉云自个没本事,还最恨与人比较,闻听这话,当即变了脸,才要动怒,就见徐宁团扇一晃,不紧不慢道:“我说怕旁人误会,并非是怕旁人误会了我。”
她偏过头,迎上张沉云的视线,似远山的眉只一挑,脸上就多了些轻蔑:“只怕人说张公子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只晓得往脂粉堆里凑。”
徐宁语气并不重,张沉云气得白了脸,还往前走了一步:“你……!”
叨叨连忙拉着徐宁后退几步,警惕道:“怎么,张公子说不过,还想打人吗?!”
张沉云喘着气,不敢动手打人,只敢恶狠狠地瞪着人。
徐宁抬手,正要去扶鬓发时,忽然顿住了——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些动静。
随即她将眼一垂,语气一软,带着些哭腔:“张公子这是何苦呢?您已经害得我五妹妹被送到了庄子上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如今你又要来害我不成?”
她前后转变太快,张沉云那蠢货哪里反应得过来:“我几时要害你,你少……”
徐宁抬起头,同邹姨娘极为相似的眼眸里噙着些泪:“我从未想过要高攀你张家,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张公子你不要害我……”
张沉云眉心突突直跳,才要说话,耳旁就传来一声怒吼:“张沉云!”
三人闻声一回头,远远的就见两个丫鬟扶着张夫人急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小厮,气势汹汹的,连形象也没了。
张沉云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
“站住!”
张夫人一声呵斥,人就吓得不敢动了。
叨叨回头看了徐宁一眼,小声问:“姑娘,怎么办?”
徐宁没出声,两眼轻轻一眨,眼中便只见泪光未见泪花,好似落了些星星。
到底是见人落泪不下数回的人,装着柔弱和可怜来,倒像是得了邹姨娘真传一样。
“混脏东西,我一眼没看住,你就给我整出些幺蛾子来!”张夫人走上前来,不问对错,扬手先拧了张沉云的耳朵!
张沉云疼得哎哟直叫唤,直呼错了,却不敢挣扎。
“丢人现眼的东西!”张夫人又啐了他一口,“还不滚回去躺你的尸!”
张沉云话也不敢说一句,忙就滚了。
张夫人气着又对小厮道:“盯着你们哥儿去,再敢放他出去,我扒了你们的皮!”
小厮忙也滚了。
一时,左右就只有张夫人和徐宁,以及一干小丫头。
张夫人目光一转,立即收了脸上的怒火,走向徐宁,亲昵笑道:“你云哥哥叫我惯坏了,你别与他一般见识,回头我收拾他,给你出气!”
说罢,她就捏了帕子给徐宁拭泪:“快别哭了,好好的一张脸,不值当为这样没礼的人哭花了妆容。”
旁人家里的儿子再不争气,外人说道起来,当大人的总要维护两句。
张夫人却不是。
她生怕旁人不知自己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该打打,该骂骂,好似那不是她亲生的儿子,而是她在这里府里稳住脚跟的武器。
张夫人拉着徐宁,温柔笑道:“你祖母防着我,之前也没能好好同你说句话。如今正好,难得只有你我二人,一定要好好聊聊……咱们到前头歇歇脚去。”
徐宁半垂着眼,轻轻一点头,装着乖:“听夫人的。”
说话间,二人到了一处亭子,张夫人嘱咐丫鬟在外面守着,她自己领了徐宁往亭中走去。
亭子在湖中央,周围都挂了竹帘,隐秘性是极好的,说什么做什么都传不出去。
徐宁凝眸一扫,见亭中早备好了茶水点心。
可见张夫人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我性子直,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倘若我说错了,姑娘可别笑我。”张夫人拉着徐宁在一旁坐下,又亲自替她倒了水来,“之前你大姐姐跟陈家订亲时,我就说过的,我是极爱你的。”
徐宁忙要起身道谢,又叫张夫人按了回去,听她继续道:“我不在乎这些规矩,你不必拘束。”
说着,她也坐了下来,道:“你家祖母爱护你,免不得要用自己的法子去替你思虑,这是好事,毕竟她是长辈,见多识广。只是,姑娘可曾有好好想过?”
徐宁装着糊涂,轻轻问:“想什么?”
“姑娘方才说并未想过高攀我张家,只想安安稳稳的,”张夫人拉住她的手,推心置腹一样,“安稳这两个字,何其艰难?寻常百姓要为了生计劳累奔波,运气好的,中途或许能发迹,可这运气并非人人都有的。”
“咱们不说远了,就说扬州那个贺家,做茶叶的。”张夫人道,“从一个小小茶商,到如今的皇商,看着风光无限。可谁又不知贺家夫人命苦,亲生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膝下,只能送出去。”
徐宁看着她,笑了起来:“夫人方才说自己性子直,学不来弯弯绕绕,您这兜兜转转了半晌,我实在不知夫人要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不会听不懂。”张夫人松开她的手,将点心推近了些,“都说女儿家找个好夫婿才是最重要的,我却不这样认为。”
徐宁便问:“那夫人认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张夫人侧目一笑,做了个握手的动作:“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嘴里说着山盟海誓,转头不还是三妻四妾地往屋里凑?与其嫁个当时对你好,转头却让你受尽委屈,还不能有怨言的,还不如嫁个不那么爱的,管着家里生计大权,让他不敢给你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