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生此时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虽然他想极力掩饰,可是绷紧的肩颈宣告他此时此刻非常紧张。
彼时,监控室,王警花同志拿过来从G市调出来打印的案件资料。
陶警官与赵明一目三行看过之后,皆是一惊,表情变的一言难尽。
当年小卖铺一家三口被杀的命案确有其事,那个五岁幸存者后来被送到孤儿院。
姓严,叫严生。
密闭室里,萧探对阎生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阎生眼神流露出慌乱与不安,他截口道:“没有!”
“我说了,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
萧探指了指时间,微微一笑。
“抱歉,我的时间还没到,你还得继续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接下来,再讲讲阿离吧。”
“其实除非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所有人反常的反社会行为一定有事实依据。”
“阿离在世人看来,是一个非常不正常的孩子,其实他有他的痛苦与压抑。”
“他之所以用针管扎那个同学,是为了报复那个同学的父亲。”
“那个同学的父亲是阿离母亲的上级领导。”
“护士时常要上夜班,阿离母亲上夜班的时候会把阿离带在身边。”
“一次半夜阿离迷迷糊糊醒来,撞见值班室,同学父亲把他母亲抵在墙角……”
“职场霸凌不稀奇,寡妇门前是非多,孤儿寡母被权势欺压亦不足为奇。”
“年幼的阿离并不知道性侵这个词,但他知道这是一件坏事。”
阎生听到这时陡然情绪激动起来,他眼底透露着再也无法掩藏的恐慌。
“……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萧探:“我是谁不重要,真相是什么才重要。”
阎生想抬手抹把额头的汗,却发现自己手在微微颤抖。
萧探目光从他颤抖的手上移开,语气平淡的往下述说。
他像一个说书先生一般,继续娓娓道来。
“阴影在心里种下,无法排解,所以阿离逐渐变得不可理喻,越来越性情乖戾。”
“他试图以同样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排解自己心中的愤恨与痛苦。”
“他一举一动越来越反社会人格。”
“他没什么朋友,但孤儿院有一个叫阿生的小可怜他似乎比较在意,因为母亲格外喜欢那个小可怜。”
“他既嫌弃阿生,却又很同情他。”
“阿生经常被孤儿院其他小朋友欺负,而一身反骨的阿离破天荒成了小可怜的‘保护伞’。”
萧探说到这时,阎生呼吸急促起来。
萧探依旧是平稳的语调,往下说。
“阿离母亲本来想收养阿生,可是单亲家庭不具备收养资格。”
“不过除了没那层收养手续,阿离母亲待阿生与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对他视如己出。”
“阿离与阿生这对异姓兄弟,抱团取暖,彼此知道了对方的秘密。”
“多年后,阿生追查到了当年杀他全家的仇人落脚之处。”
“阿离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意孤行帮阿生报了仇,灭了修车厂老板一家五口。”
彼时,监控室里,陶警官与赵明震惊不已。
修车厂老板一家居然不是阎生杀的?
那为什么犯案现场提取到了阎生的指纹?
阎生猛地一拍桌子,铁手铐砸在桌上非常响亮。
“你胡说!你有证据吗?”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什么意思?”
“人是我杀的!我都亲口认了,犯案现场提取到的指纹也是我。”
“铁证如山,难道你想翻案不成?”
萧探心平气和地冲他一笑:“我没打算替你翻案,你先别激动。”
“我话还没说完。”
阎生不可抑制地喘息着,瞳孔折射出难以置信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对他以及对阿离的秘密一清二楚?
萧探与他对视,不疾不徐往下说。
“之后,阿离在逃亡前又把当年欺负母亲的那个领导剁了。”
“在那之后,阿离彻底走上了一条杀人放火吸毒贩毒的不归路。”
“阿离在逃亡前对阿生说,让阿生替他照顾好母亲后半生。”
“阿离很痛苦自己成了母亲最讨厌的模样,然而他‘身不由己’,他控制不住心里的恶念。”
“而那位可怜的母亲用尽所有力气,也终没能把儿子引到正途。”
“很令人痛心。”
萧探抬眼看了一下时间。
“故事到此,已经快接近尾声。”
“后来,便有了你顶缸代罪的事,你把阿离做过的事大包大揽全揽了过来。”
“把他犯过的案统统做个了结,所有案子一结案,以后阿离可以以清白之身重回母亲身边。”
“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也不想让母亲伤心,你不想母亲失去她唯一的骨血。”
“你是孤儿,你把阿离母亲当亲生母亲看待,在你心里,她就是妈妈。”
阎生此时已经出离激动了。
他血气上涌,咆哮道:“你有证据吗?法庭上是要讲证据的!”
“没有。”萧探不动声色道,“你受过高等教育,犯案现场是你帮忙处理的。”
“所以,并没留下阿离的作案踪迹。”
“你执意当替罪羊,这是你的事。”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阿离活不了几年,就算他运气好不被抓进监狱,但他吸毒成瘾,三年后会全身溃烂而死。”
“到时候,你们的母亲可就是孤寡老人一个。”
“你们兄弟两个人,没有人能给她养老送终,全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院复核文件还没下来,你还有时间翻供,但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阎生瞬间瘫倒在椅子上。
萧探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好,故事讲完了。”
“阎生,再见。”
萧探起身走出密闭室。
此时,监控室里的陶警官已经一脸懵逼。
这个年轻的心理专家是如何得知这些背后的事?
他看向赵明,诧异道:“他是心理专家?有这么神乎其神的心理专家吗?”
赵明摸摸鼻子:“算命专家吧。”
“……算命?”陶警官不甚解地摇摇头,“我怎么总觉得我被你忽悠瘸了?”
赵明憋着笑,转身出门,把萧探迎进监控室。
“萧老师,辛苦了,十分感谢。”
“待会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吧。”
萧探一笑:“吃食堂?”
赵明也笑了起来,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最近确实忙的焦头乱额,没时间出去,那什么看守所的食堂其实还不错。”
萧探笑了笑:“下次吧,以后还有碰面的机会。”
陶警官生怕萧探跑了,忙上前一步。
“萧老师,还有诸多疑问待解答,有关案件细节问题能不能再与我们说说?”
萧探垂眸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中六神无主的阎生,悠悠道:“那你们就要去问他了。”
“呃……”陶警官追问道,“那阎生会改口翻供吗?”
萧探:“也许吧。”
“事先让你们接的人,接来了没?”
陶警官:“唔,接到了,刚到,在我办公室呢。”
“刚才王警花同志询问了她几句,挺配合的,挺通情达理一老太太。”
“阎生代阿离顶罪这事她并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阎生快要被枪毙。”
萧探一点头:“好,安排他们母子二人见一面吧。”
陶警官一愣,方才明白了萧探的用意。
敢情不是要传讯她,而是拿她打亲情牌?
十分钟后。
一个五六十岁满脸沧桑的女人走进了审讯室。
门从外推开,照进一束光。
阎生蓦地抬头,光线晃了眼,他眯了眯眼睛,看清来人之时周身狠狠一震。
女人一步步走到阎生面前,紧紧抱住他,两行泪顺着眼角皱纹簌簌落下。
“傻孩子……你也是妈妈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