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探安静无声地打量着这个罪犯，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里，阎生闪了几下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萧老师？是这个称呼吧？”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吃枪子儿了，我不需要什么人道主义关怀。”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没什么可怕的。”
萧探点点头，缓声道：“你说的很对，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死的人一死百了，但在你死之后，有一个人活着比死了要痛苦。”
阎生讥笑了一声，笑牵动脸部肌肉抖动，让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
“我无儿无女无妻无父无母，谁会为我痛苦。”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向萧探。
“你会吗？”
“你会为我痛苦吗？”
说罢，他意味不明的再次笑起来，浑浊难辨的笑声回荡在密闭室中，带着回音。
不得不说，他很聪明，他一眼猜到了萧探来的目的。
“萧老师，你不用多费什么口舌，我不会说什么的，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该说的，我在法庭上都招了。”
“你从我嘴里套不出什么话，判决已经下来了，死是我的结局。”
“这个结局多好啊，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往前挪了一下，脸杵在萧探跟前，带动着手上的手铐丁零当啷作响。
“难道你还想为我翻案不成？萧老师？”
监控室里，陶警官一拍桌子，怒骂道：“这小子耍什么花样！他想激怒萧老师？”
“翻案？”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死十八次都不够他偿债的！”
“不提贩毒，光灭门案杀了一家五口，他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监控中，就见萧探表情没什么波动，他笑了笑，抬手指了一下钟表。
“我拿了两个小时车马费，不到点不能走。”
“很抱歉，接下来这两个小时你必须得面对我了。”
“闲着也是闲着这样，不如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听，我说。”
阎生嘴角有些紧绷，用“你吃错药了吧”的表情看着萧探。
萧探不疾不徐开口。
“故事的主角就叫他阿离吧。”
“阿离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出生之时就没有父亲，虽然母子俩相依为命，但他并不受母亲喜欢。”
“童年时，他常被母亲毒打，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他母亲除了揍儿子这个癖好，还喜欢做两件事。”
“ 一个是去孤儿院看望孤儿院的小朋友，还有一个就是看各种瘾君子的宣传纪录片。”
“她去孤儿院的时候会带着阿离，看纪录片的时候也不避讳阿离。”
“虽说她对亲生儿子不好，不过对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却很好。”
“每次去孤儿院，她都会给孩子们带好吃的东西，带漂亮的衣服和好玩的玩具。”
“对于阿离而言，母亲是恶魔。”
萧探说到这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但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她却是个既漂亮又善良的阿姨。”
“阿离不喜欢和小朋友们玩，他觉得去孤儿院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然而相对于去孤儿院，他更讨厌在家单独和母亲相处。”
“因为他不是挨揍就是被迫看纪录片。”
“纪录片中充斥着各种混乱可怕的镜头，让人不寒而栗。”
“阿离几乎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
听到这时，阎生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萧探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的母亲，是不是有点意思？”
阎生低下头避开萧探的目光。
“不知道，我从小没母亲，体会不到。”
萧探若有所思看着阎生头顶上的疤，不疾不徐继续往下说。
“阿离在上学期间被老师退回家好几次。”
“因为他品行恶劣，经常揍别的小朋友，时常闯祸。”
“他迫不得已换了好几个学校。”
“到了高中后，阿离不再挨母亲的揍。”
“因为他已经长的比母亲个头还要高，母亲想揍他已经揍不了了，无能为力。”
“阿离母亲依旧会定时去孤儿院，也依旧会在家里播放瘾君子的纪录片。”
“纪录片中，有瘾君子醉生梦生的模样，也有他们人不人鬼不鬼濒死的样子。”
“然而阿离对此熟视无睹，他压根不会再做噩梦。”
萧探说到这时，忽而话音一转：“阎生，做为毒贩，你吸过毒吗？”
阎生抬起头与萧探对视，却闭口不言。
萧探打开案桌上关于阎生的卷宗翻看。
“一个毒贩不吸毒，少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除非有强大的意志力。”
“况且，一般大的毒枭头目会把毒品当成控制手下的手段，就算手下那些人不吸，也会被强制诱吸。”
萧探抬起头看着他。
“有一点我很好奇，关于你的卷宗中，写着你虽贩毒但并未吸毒。”
“请问，你为何能逃离毒枭头目的逼迫？”
阎生虽然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但在某一瞬间，他眼角有细微的抖动。
萧探并没逼迫他回答。
他阖上手中卷宗继续往下讲故事。
“再后来，阿离被学校开除了，他没读完高中。”
“他被学校开除的原因，是因为他吸毒致幻，把一个同学打到头破血流。”
“他母亲向校长下跪哀求，但没用，学校不敢再留他。”
“被学校开除后，阿离在母亲以死相逼下被送到戒毒中心。”
“三年戒毒后，阿离去外地打工，在一家修车厂当学徒。”
“然而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犯下一桩重大命案，逃之夭夭。”
“他把修车厂老板一家五口灭门了。”
灭门两个字经萧探口里一说出，阎生手指几不可察地轻微抖动了一下。
守在监控室外的赵明和陶警官一脸懵。
陶警官纳闷道：“萧老师讲的这个故事怎么有点奇怪？”
“修车厂老板灭门案不是发生在阎生身上的事吗？”
“这么巧？怎么萧老师这个故事里的阿离同样也犯了灭门案？”
“同样也是把修车厂老板一家给杀了？”
赵明也懵。
“萧老师说阿离吸毒，可阎生并不吸毒。”
“可见阿离与阎生并非同一个人。”
“那萧老师故事中这个阿离又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