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曲阳战后,申雄麾下仅有两千三百人还活着,且其中两百人重伤残缺,根本不能维持生计,就更别说是继续参与作战了。
但申雄想到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心中很不好受,就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都接到了申家田庄里面安置。
至于那些战死的弟兄们,申雄全都留下了名册,在出了洛阳后,就准备派人去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
途经颍川时,申雄就派出了麾下三百心腹骑兵为战死者每家发放了五百文铜钱,虽然不多,但这已经达到了申雄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申雄麾下的颍川兵战死者可有上千人,这就是五十万以上的铜钱了,更别提还有其他近两千人的抚恤了。
当然,立有军功而战死的人,申雄会每家多给上一贯钱,不枉他们跟随自己一场。
其实申雄可以给的更多,但限于这个社会环境,他如果太过惹人眼球,那可是会出事的,比如有些人会直接污蔑他贪赃枉法、收买人心或是心怀不轨。
有时标新立异过度了,可能就会被他人各种猜疑,很不受人待见。
而申雄做的这些,在当下已经算是非常杰出的了,世上也少有将领能够做到他这般,就连皇甫嵩、朱儁都做不到,毕竟在他们看来,士兵死了那就是能力不足,能力不足的人是不配分享胜利的。
申雄看似不多的抚恤,却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九成九的将领了,所以他在颍川的名声又响亮了不少,得到了许多名士的好感。
但要说让他们给申雄做门生故吏,那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毕竟申雄只是一个武人,一个单纯的武人,一个不归于儒家的武人,一个他们所看不起的武人。
申雄原本还怀着几分期待,他依次拜访了钟家、陈家、荀家、韩家等颍川世家,结果却很显然,根本没人愿意跟随自己。
也对,或许他们都觉得黄巾覆灭,天下太平了,武人的时代已经短暂的结束了,接下来又是他们世家的时代了。
申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己出身不够,文凭不够,官职不够啊,仅是辽东太守,要去世家眼中的苦寒之地啊。
失意地离开了颍川之后,申雄又来到了陈留,他是特意前来感谢太守韩斛的,毕竟是对方提携的申雄,申雄也算是韩斛的半个故吏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申雄送了韩斛一块价值百万钱的玉佩,这令韩斛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没有提拔错人。
此外,申雄还送给了司马韦单、夏匡两人各一把宝弓,以全旧日情谊,这让两人非常感动,主动请申雄喝了一顿美酒。
之后,申雄回到了己吾县,带走了留在这里的沈弈,并诚挚地邀请县丞严崇作为自己的郡丞,若是对方愿意,他会立即上书朝廷举荐对方。
严崇一想到自己已经三十余岁了,才是个县丞,这辈子如果老老实实地等着升迁,最多也就升到一个县长或者县令。
而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虽说他出生右扶风世家,可却不是嫡长,只是一个旁支而已,很难得到家族的全力帮助。
没有思虑太久,严崇就答应了申雄的请求,只要朝廷下令,他就愿意去往辽东。
申雄大喜过望,他知道严崇虽然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大才,但却是个实干能干之人,足可帮他稳定和治理地方了。
当天下午,申雄就又派出了曾扬带着一千贯钱,回到洛阳去拜访张让,并将举荐书呈递给尚书台。
到了离开陈留之时,申雄麾下竟还有两千零一人跟随,也就是说,只有九十九人因为舍不得家人,或者是家人不愿去辽东,故而留了下来。
尽管申雄的队伍之中又多了数千耗费粮食的士卒家眷,但是这些士卒都是愿意随他奔赴辽东、继续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这让申雄怎能不感动。
而对于这些士卒来说,遇到申雄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幸运,毕竟这是一个能够和他们同上战场一起厮杀的将领,一个能带领他们不断胜利的将领,一个豪爽守信且不吝赏赐的将领,一个会关心他们伤痛以及他们家属的将领,这又何其难得。
申雄先给了他们“人”的尊重,他们也才将自己的“忠心”全部献给了申雄,两者之间是一种相互选择的关系,且两者间的信任也远超一般的将卒属性。
回到魏郡之后,申雄让潘凤将部队驻扎在了邺城之外,自己则率领二十余骑回到了武安。
在武安,申雄与父母妻儿团聚了三日,并将小妾房氏、双胞胎姐妹都交给了曾妍管教,以示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也幸好是他的诚实,才没有让妻子觉得他是刻意在外偷腥,不过两人之间却是异地相隔太久有些生分了。
而申雄也足足交了三天公粮,才将妻子的冷漠给治愈了,让她心情好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
处理好家事之后,申雄返回邺城,本来想去拜访太守厉温,却意外听到了厉温已经迁任左冯翊太守之事。
而左冯翊可是关中三辅之一,司隶大郡,货真价实的中两千石官位啊,光论俸禄已经不逊于九卿了。
申雄可是厉温的故吏,自然也为曾经的这个上司感到高兴,所以特意派出亲信远赴关中为他送上贺礼,也就是昔日黄巾首领张宝的佩刀。
虽然没有见到厉温,可申雄却在城中意外的遇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繁阳人程奂、黎阳人耿武,这两人也都喜好兵事,自身武力也有一定水平。
申雄想到两人尚是白身,心中暗喜,便当即招揽起了他们。
而程奂、耿武对眼前只比自己大上一些的申雄很是敬佩,加上他们喜武厌文,又不被家族支持,都想着早日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两人很爽快地答应了申雄这件事情,着实让申雄惊喜了一把,他当即承诺两人为兵曹史、贼曹史,且只要有作为,就能将他们从曹史扶为曹掾。
程奂两人都对他们自己很有信心,于是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离开邺城,进入了巨鹿郡后,申雄感觉自己的运气似乎又来了,这次他总算是发现了一个大才。
广平人沮授,年三十,曾为冀州刺史李邵的别驾从事,并于前年举了茂才。
但因为冀州黄巾之事,李邵应对不良,被朝廷贬黜,连带着沮授也受了影响。
在黄巾平息之后,沮授就从冀州治所信都返回了广平,正赋闲在家。
申雄得知此事,心中很是高兴,让典韦、潘凤带队先到巨鹿城外驻扎,自己则带着十余骑去了广平县。
见到了沮授之后,申雄见他气质过人,便忍不住先与他交流了一番。
“先生智慧出众,为何去年没有劝谏李冀州呢?”
谁知沮授叹了口气,无奈道:
“授是劝谏了,但李使君喜好文事,根本就不相信太平道会图谋不轨,以致冀州险些倾覆。”
申雄有些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什么,以免使对方感到尴尬,否则这次拜访可就白费了。
于是他转而说道:
“先生认为大汉天下能够彻底太平吗?”
沮授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儿,道:
“以后是否太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眼下的大汉那是一定不会太平的。”
申雄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先生何出此言?”
沮授坦然与他对视,说道:
“如今天下,内有黄巾余孽,外有凉州叛军,朝廷有阉宦当道,地方有贪官横行,皇帝粥官买爵,小民瘦骨伶仃,圣人不出,孰可救之?”
申雄欣赏地看着对方,心道沮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人,竟也能将大汉现状看得如此清楚,知道大汉难救,中兴更难。
“不知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沮授思虑一番,却是摇了摇头道:
“如今我只能在家研读书籍,至于以后,那就要看朝廷会不会征辟我了。”
申雄心里一喜,当即诚挚地说道:
“先生既然暂无出路,而朝廷又较为混乱,申雄便在此邀请先生为辽东长史,还望先生能考虑一二。”
沮授审视着他的目光,而申雄也毫不避让,表现得相当诚恳。
喝了一口茶汤后,沮授看向申雄问道:
“敢问太守有何志向?”
申雄先是一怔,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但随着时间过去,他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神采,甚至变得更加光亮了。
随后,申雄站起身来,走至亭边,望着天空,口中慢慢说道:
“若论某此生之志向,当是上扶社稷,下殷黎庶,北收胡马,南并越地,东渡大海,西驰域外,纵横万里,涤荡寰宇。”
此刻,申雄豪气干云,不禁赋诗一首:
“昨日黄巾平,西羌今不宁。
冬去冰未已,山河日初晴。
一朝阴霾尽,天地任我行。
白首心不老,青史著吾名。”
沮授越听越心惊,想不到申雄的抱负竟如此宏大,匡扶社稷还算正常,可使民众殷富这就难了,更别说是扫平四夷,征服万里了。
尤其是申雄的这首诗,简直就将他的抱负说的明明白白,不仅要纵横天下,还想着老不移志,并名留千古,这是何等气魄。
震撼过后,沮授立即拱手拜道:
“授愿随太守共赴辽东”
申雄哈哈一笑,双手将他扶起道:
“先生不必多礼,能得先生相助,乃是雄之幸也”
沮授与申雄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让下人收拾好了包袱,然后骑上一匹骏马跟随申雄而去。
当他们来到巨鹿县城之时,申雄无意间听到了“田丰”这个名字,似乎对方很有名的样子,他的记忆中也有些模糊的印象。
还好沮授也知晓田丰,便向申雄仔细介绍了一遍。
田丰自幼聪慧,少年时丧父守丧,尽管守丧过后,他依旧笑不露齿,为乡邻所敬佩。
如今方才二十岁,却已经博学多才,名动巨鹿,并折服了许多读书人。
听说他在去年黄巾起义之前,便果断提前逃往了渤海郡,因此并未受到黄巾困扰伤害,直到去年年底才返回了巨鹿城中,由此名声更进一步。
申雄听完之后,就已经对田丰非常感兴趣了,趁着太阳还未落山,他就与沮授一起去登门拜访了。
到了田丰家里,申雄才发现原来田丰也是出身豪强之家,但却硬是凭着自身学识出名了,这让申雄都不禁有些敬佩了,至少他是做不到田丰这一步的。
田丰与沮授亦师亦友,通过沮授的介绍,他也知道了眼前之人竟是辽东太守,心中既是激动又是高兴。
在申雄的诚挚相邀,以及沮授的劝导下,田丰最终也是答应了下来。
“能得元皓相随,雄喜不自胜啊”
申雄十分高兴,等着田丰收拾好了之后,便带着他和沮授回到了巨鹿城外的大营之中。
当晚,申雄与沮授、田丰相谈甚欢,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