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春雨飘飘洒洒,伴随着温柔的晚风争先恐后地落在地面上。
雨水加深了水泥地的灰色,路灯下的光晕宛如被蒙尘上一缕薄纱。
沈御荣开车来接沈序回家,宁砚书带着一把伞送他下楼。
来到楼下,迈玛赫就停在楼梯入口处。
沈御荣站在楼梯的走廊避雨,看见两个孩子下来,他打开后座车门。
沈序上车后依依不舍地同宁砚书告别,嘴里还安慰着说:“别哭,不难过。”
宁砚书吸了吸鼻子。
他踮起脚尖,透过车窗将雨伞递给沈序:“小哥哥拿着伞,万一生病感冒就不好了。”
沈序听话地将伞紧紧抱在怀里。
沈御荣也准备返回到驾驶座,却见宁砚书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由关心问:“怎么了?这么没精神?是被你爸妈骂一顿、还是打一顿了?”
宁砚书抬着眼皮无语道:“大伯。你们大人是不是觉得,我们小孩子每天只会在意这种小事情?”
“不然呢?”沈御荣蹲下身子,难得耐心:“说认真的,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伯开心开心。”
宁砚书:“……”
虽然感觉沈御荣很不靠谱的样子,可藏在心底的疑问让他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宁砚书环顾了四周,确定057不在。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终是憋不住心底的忐忑问:“大伯,什么是反派?”
“啥?”沈御荣先是一愣,随即道:“就这么个破问题,瞧给你愁眉苦脸的。”
沈御荣作势就要捏宁砚书的脸,却被对方生气地一把拍开。
眼看着宁砚书马上就要发火了,他赶忙解释说:“反派就是一个故事里的反面人物,通常都是与正义为敌,代表着黑暗与邪恶。”
宁砚书表情凝重,皱着眉头:“听不懂……”
沈御荣喉头一哽。
他想了想,尝试着换了种方式解释说:“反派就相当于奥特曼里的怪兽。比如你最喜欢的迪迦,迪迦里面的反派就是西利亚和玛格尼亚,还有加坦杰厄,懂了吗?”
听到沈御荣的话,宁砚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这辈子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西利亚和玛格尼亚。
他哆嗦着嘴唇,惶惶不安地问:“如果是怪兽的话,就一定会被奥特曼给消灭掉,对吗?”
“那当然了。”
沈御荣蹲久了有些累。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说:“毕竟是反派嘛,如果不被主角消灭打败,那正义又怎么能获得胜利呢?”
宁砚书木然地站在那里,身体僵硬。
只要联想到西利亚和玛格尼亚,他就觉得浑身好冷好冷。
他浑浑噩噩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顺着楼梯台阶一层层往上走。
就连沈御荣在身后叫他,也毫无反应。
“他没事吧?”
沈序在身后拼命拍打着车身,想要下车,奈何门被锁住。
沈御荣忙阻止他:“我的祖宗,你又想要干嘛?”
沈序气鼓鼓着脸:“大哥坏!坏!欺负!”
沈御荣听不懂,但也知道自己挨骂了。
他撇了撇嘴,回到驾驶座:“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亏我下着雨还来接你。”
安静的雨夜里,传来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泛起蒙蒙水雾。
红色的车灯在夜里闪烁,最后模糊了轮廓消失不见……
……
第二天,陈奶奶去世了……
……
当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宁绾在震惊之余不免又觉得难以置信。
明明昨天大家还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热热闹闹地吃饭。
怎么只不过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唯一留下的,只是那具冰冷、没了气息的身体。
宁砚书伏在陈奶奶的身上,哭得几乎岔了气。
嘴上稚气地喊着【起来】的话。
可记忆里那位慈祥的老人,再也无法拿着钱,笑呵呵地对他们说:“拿去,买糖吃。”……
……
陈奶奶的葬礼是宁绾和沈复替她操办的。
由于没什么亲人朋友,丧葬事宜一切从简。
许秀凤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替陈奶奶擦拭身体、更换新衣。
毛巾擦过老人干枯瘦弱的手臂,许秀凤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过去,为陈奶奶曾经受过的苦楚感到心疼与惋惜。
“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家人。一直以来,她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还疯疯癫癫地,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大家都说她是找孩子找到疯魔了。”
许秀凤将毛巾浸泡在温水中打湿,随后继续擦拭老人的脸颊。
“其实我知道,老太太心里苦。她这一辈子甚至都没享过什么福,就像是专门来这个世界受苦受难的。现在苦难和磨砺都结束了,没有痛苦,走了也挺好……挺好的……”
身体擦拭完毕,许秀凤和宁绾两人合力一起,替陈奶奶换上干净漂亮的大衣。
陈奶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安详。
仿佛就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宁绾深知,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
宁绾轻轻拍了拍许秀凤的肩膀,安抚她。
随后开口问:“许姐,你认识陈奶奶多久了?”
许秀凤坐在椅子上。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长叹一口气:“我和我们老赵结婚十八年了。是在佳佳3岁时,买了龙首村的这栋房子。陈奶奶也是在我们搬过来的第3年来的……仔细算算,那已经是距今7年前的事情了……”
……
陈奶奶刚搬来时,古怪的行为就引起了不少周围邻居的注意。
她以捡拾废品为生。总是弯着背弓着身子,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垃圾桶旁边。
她没有家人。也从不与人攀谈交流,对靠近她的人更是避如蛇蝎。
明明不到六十的年纪,头上却盖着银丝。
皮肤皱巴巴得像树皮,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浑浊的眼底带着饱含风霜的沧桑与磨砺。
看身边的人,更是抱着莫名其妙的抵触与警惕。
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停留在【奇怪又充满戒备的老太太】上面。
曾有好事的女人向陈奶奶打听:“怎么一个人住,为什么没有家人?”
陈奶奶捡瓶子的动作顿住。
她缓缓起身,自言自语道:“我在找一个人。但是他走丢了,我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