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了晚饭,大家各自回家。
宁绾和沈复先送陈奶奶回家中休息。
宁砚书和沈序亦步亦趋地在身后跟着。
经过绑架这件事后,宁砚书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再不敢到处乱跑。
只不过不知是深夜的疲倦,还是对宁幼一家分别的不舍,宁砚书的兴致显得并不高昂。
陈奶奶见他垂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模样,微笑着冲他招招手。
宁砚书这才打起精神,开开心心地来到床边:“奶奶!~”
陈奶奶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不由分说地放在他的手心:“拿去,买糖吃。”
宁砚书看了看宁绾。
直到她点头同意,这才笑眯眯地冲陈奶奶道谢:“谢谢奶奶~小书最喜欢奶奶了~”
陈奶奶被他的话逗乐,忍不住颤着胸口笑出声。
可笑到后面,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声音越喘越大,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宁绾见状,忙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胸口顺气。
沈复也忙倒一杯水递给她。
好半晌,等到缓过神来。对上身边几人担忧的注视,陈奶奶满不在意地笑笑道:“别怕,我没事的。”
沈序紧张兮兮地看着老人,不知所措。
宁砚书则显得尤为害怕。
他慌张地抱住陈奶奶越发消瘦的身体,贴得紧紧的:“奶奶,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您要活很久很久,要看着小书上小学、上中学还有上大学。然后看着小书结婚生宝宝,到时候让他也喊您奶奶。这样您就有好多好多孩子了!”
他知道,奶奶以前走丢过一个孩子。
与奶奶的相处,宁砚书也时常能感觉到奶奶早已把自己当作她的孩子。
奶奶的爱,慈祥又温柔。
那是从小没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疼爱的宁砚书,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于长辈的关爱。
尤其在经历过绑架事件后,宁砚书早就将陈奶奶当成了自己的亲奶奶。
他舍不得奶奶离开,更舍不得奶奶走。
宁砚书红着眼眶,说着说着就哭出声。
陈奶奶替他擦了擦眼泪,说:“奶奶会的。奶奶会看着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奶奶答应小书的事一定会做到,奶奶不食言。”
宁砚书抬着沁满水雾的眼看向陈奶奶,抽抽噎噎。
他伸出小指:“我们拉钩,不许骗人!”
“好。”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缠绕在一起。
陈奶奶温柔地看向跟在宁砚书身后的沈序,随后叮嘱说:“快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小书放学回来,奶奶和你一块儿去买糖吃。”
宁砚书抿紧着嘴唇,重重地点点头。
最后在陈奶奶的坚持下,宁绾带着宁砚书和沈序先回去了休息。
沈复则留了下来。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陈奶奶原本强撑着的精神一下松懈。
她满是疲惫与倦意,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皱纹。
“阿满……”
她想要开口说话,喉间的痒意却带动着嗓子不自觉地轻咳。
沈复见状忙递上水。
陈奶奶接过轻抿一口,直至清水润过干涸的喉间,不适的感觉才稍有缓解。
沈复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奶奶,紧张又不舍地问:“是要走了吗?”
陈奶奶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复没有说话。
只是豆大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哭得无助又可怜。
“怎么你也哭了。”陈奶奶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她抽过一旁的纸巾,温柔擦拭:“若是让小书看见,就该笑话你这个爸爸了。”
“不能一直留下来吗?”沈复哀求说。
陈奶奶摇了摇头:“同一个世界里不能出现两个我,否则这个世界就乱了。”
“可绾绾不是也说过,这个世界是假的吗?”沈复迫切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按照我们的标准,来重新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
沈复突如其来的念头,瞬间闪进陈奶奶的脑中。
她的表情变得惊讶,随后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一刻,陈奶奶仿佛一下想通了什么。
她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半晌,她说:“可是……我并不属于这里。”
陈奶奶静静地注视着沈复,缓缓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无限的孤独与寂寥:“如果我真的留下来了,反而是对绾绾的不公平。因为爱是自私的,是独一无二不可分享的。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该离开了。况且……”陈奶奶的眼底闪着泪花,在那里面夹杂着诉说不尽的思念。
她的视线眺望向窗外,喃喃道:“况且他还在等着我回去啊……”
窗外漆黑一片。
没有了星星点缀的夜空,仿佛无尽的黑洞。
要将人吸进那黯淡无光、又神秘可怕的黑暗深处……
……
沈复的内心煎熬。
他握紧着拳头,试图压抑住内心的痛苦与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我们会过得好吗?”
陈奶奶先是一愣,眉心微动。
随后,嘴角漾开一抹分明的笑意:“会的,我们会过得很好……小书会平安健康地长大,阿满和绾绾也从来没有过分开。”
“我们会每天一起看旭日东升,看夕阳西下。阿满的头上长满了白头,而我也变成了没牙的老太太……”
“我们会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那绾绾为什么要哭?”
陈奶奶浑浊的眼底蓄满泪水,泪痕顺着脸颊滑落在衣领上。
她说:“是因为太开心了,所以才会哭……”
沈复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他努力隐藏起自己的悲伤,牵动嘴角:“那真是……太好了……”
“阿满。”陈奶奶唤他:“我可以最后抓一次你的小辫子吗?”
沈复没有回答,只默默将脑袋低下去。
陈奶奶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握住,随后笑出声:“你的头发总是这么黑这么好看。不像我,早就落满白头与银霜……”
“这世界真不公平。你都见过我老的样子,可是我却从未有机会,看见你变成老头的模样……”
沈复的心疼得要死。
他沙哑着声音安慰:“以后会有机会的。”
陈奶奶又哭又笑:“是啊,一定会有机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