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西郊,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山脚下原本硬邦邦的土地到了下午已然软绵,踩上一脚,鞋底鞋帮都是泥。
一个头戴小红帽、手举小黄旗的小伙子正带着一队大爷大妈呼哧呼哧的奋力前行。
“大卫啊,咱们就这么走着去龙虎潭啊?”一个肤白体胖的大妈高声问道。
“对,咱们这是观光健身两日团,您交一份钱既能领略夏州优美的自然风光又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多好!”小伙子皮肤黝黑、牙齿雪白,笑容可掬的微喘着说道,“大家打起精神,加快脚步啊,到了龙虎潭就能住下、吃晚饭了。”
信了你的邪!就不该贪便宜,说是只要59就能包吃包住、夏郊两日游,果然是便宜没好货,一天下来就是走走走走,两个脚后跟都磨起了大血泡。
大妈斜眼瞧了瞧身边的老伴,狠狠哼了一声。抠抠搜搜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带自己出来旅趟游,就这?明明是自找罪受,老男人的嘴、骗人的丑鬼。
老大爷忽地觉察到来自身边的洪荒“杀气”,慌忙将头转向另一侧,嘴里哼上小曲,作兴致盎然饱览大好河山状。
阳光耀眼、山风凛凛,小路旁的荒草整齐划一的舞蹈着……
“手、手、手……”大爷忽地刹住脚步,揉揉眼睛,抖着嗓子猛地喊道。
“又没掐你?喊什么喊!”大妈白皙的面皮腾的红了,这可不是在家,老东西竟给她丢人。
“草坷里是不是有双手啊……”大爷壮着胆子往路旁凑了两小步,嗓子眼里钻出的声音都变了调。
西郊狮子山下,距龙虎潭三公里的荒地里发现男尸,一头金发很是显眼,搞的老汪最开始还以为死的是个外国人。
经法医的初步检查,死亡时间是在4号晚11点至5日凌晨1点左右,全身有伤,死因疑为颅骨骨折。
“根据现场的痕迹判断,死者很可能是拖着重伤的身体,从东北方向踉跄着跑过来的,不过因为之前有降雨,所以……。”法医高亮向宣荀汇报着他的初步检查结果,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肉眼可见的成熟不少,字斟句酌说的很是谨慎,“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来看,他生前除了被虐打外很可能还遭遇了车祸,更详细的报告要等我尸检之后才能给出。”
“辛苦,尽快。”宣荀转身看向西北边渐隐在暮色里的狮子山。
此地距离郊野公园竟十分之近,而这片荒地的南侧则是一条三级公路,偶尔会有车辆经过。
发现李琳时他还在东北,没能第一时间出现场,宣荀沉思片刻,决定请当地派出所支援警力,再来次大搜查。
……
“荀哥,有发现。”小陈手里提着一个证物袋,脸上满是兴奋,两蹦带跳的窜了过来。
强光手电与月色的交织下,证物袋里一只针织劳保手套皱巴巴的缩成团儿。
“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宣荀沉声说道。
一路向北、荒草丛生。
众人最终在一片连绵的废弃厂房前停了下来。
正门口的水泥地面早已碎成一块一块,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缠着锁链,灰色的围墙上每隔几米就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宣荀带着老汪、小陈围着老长的院墙绕了一圈,于背阴处发现了个半人高的豁口,众人弯腰鱼贯而入,顿觉空气中萦绕着股若有似无的刺鼻的味道。
跟着强光手电四下看去,只见远处墙根哪儿一溜几十个蓝色的塑料大桶码了足有半墙高,上面统一印着“鼎达制药”的字样。
一排排的厂房朦胧中好似望不到头,近前的基本都上着锁,只在院子西南角有一处独立的平房,走近细看,只见房门虚掩,门口的水泥地面上落尘斑驳。
小心翼翼的绕路进入平房,屋顶的小天窗透进惨白月色,阴暗中浓浓的潮味儿直冲鼻孔,老汪将强光手电旋至高档的瞬间,正巧扫到只大老鼠在墙边闲庭信步,四目相对,老汪和老鼠同时肝颤。
六七十平的大开间一览无余、空空如也,只在角落处的地面上镶着个铁质四方盖子。
“荀哥,这有梯子,估计下面有地下室之类的。”小陈单膝跪在地上,先开盖子,用警用手电筒向下照了照。
“你和我下去,汪哥留在上面警戒。”宣荀利落的分配完,率先爬下了楼梯。
一人宽的铸铁梯子湿滑黏腻,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回响,听在耳朵里真叫难受。
好不容易双脚落地,宣荀用手电向四周照了照,仅容两人并肩的通道笔直伸向前方,隐约中远处好像有一扇木门半开半掩。木门那边又是长长的通路,没进未知的黑暗,无声无息。
空气里糅杂着陈年霉味儿,提鼻子细闻其中好像还混杂着丝熟悉的怪味儿,宣荀恍惚间觉得有点像医院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警惕的慢慢走了过去。吱纽纽声起,木门被全部推开,借着警用手电的强光,小陈在墙边一处木架子上发现了两根蜡烛,啪嗒声响,打火机喷出跳动的火苗,昏黄的光亮瞬时撑开地下室的阴暗,撑出一片朦朦胧胧。
三十几平的房间四四方方,地上丢着几个纸壳箱子,里面装着很多磁带,喝过、没喝完的啤酒瓶,一沓色情画报,几幅扑克牌,吃剩半拉的果子面包,还有散装的花生瓜子,一面墙上贴满了港台女明星和迈克尔乔丹的海报张贴画。
最里面的角落里,品字形摆着三只栅栏木箱,一只上铺着已经看不颜色的脏布,一只垫着几张泛黄的旧报纸,还有一只上面丢着个双肩书包。
宣荀带上白手套,迈步走过去,轻轻拎起书包,慢慢拉开拉链,借着暗中的光影仔细去看,包里面有一卷卫生纸、两盒火柴、一件运动上衣,抖开衣服, “十三中学”四个红色的艺术字赫然印在左衣襟上。
……
晨曦渐浓,几乎整夜未合眼的宣荀和大魏已来到了十三中学,而比他们来的更早的是天还未亮就站在学校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妻。
男人名叫何大勇,今年43岁,东兴街水产市场鱼摊摊主,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女的名叫蒋秀芬,她和丈夫同岁,身材不高、皮肤微黑、垂耳的头发蓬蓬乱,一看就是常年辛苦劳作的人。
夫妻两人只有一个儿子,名叫何小伟,今年13岁,现就读于十三中学初二四班,平时寄宿在学校。
昨天半夜,夫妻二人突然接到学校电话,让他们早上来趟学校。
当妈的一听,心里顿觉不好,儿子从小顽皮,现在大了更是叛逆,父母老师的话半句听不进,周日学校放假也不回家,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蒋秀芬本就日日悬心,现在更是坐立难安,只能睁着眼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缓缓而行,好不容易熬到天似亮非亮,连忙扯上哈气连天的丈夫骑车来到学校,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又是和同学打架,上次就因为动手伤人,赔了好些钱不说,还差点被送工读学校。
副校长办公室里,气氛一时很是压抑,宣荀、大魏两人面无表情,刘副校长面露尴尬,何家夫妻一脸紧张。
“是这样啊,二位先喝口水。”刘校长在大魏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们不渴,刘校长,小伟是不是又闯祸了?顶撞老师了?考试作弊了?打同学了?”蒋秀芬满脸焦急,何大勇在旁边听着忙拉她衣袖。
“哦,都不是,您先别急,这两位是市局的刑警,要不还是二位说吧。”刘副校长嘴倒是快,忙不迭的甩锅。
“啥?”蒋秀芬顿时带上了哭腔,“警察?小伟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啊,都惊动警察了?”
何大勇此刻也坐不住了,自己的孩子他最清楚,这野小子不会真闯了什么大祸了吧?!“警察同志,我们一定老实交代,求求你们别抓他啊,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我们不是来抓他的,你们看看这衣服是他的吗?”大魏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件校服。
蒋秀芬和何大勇互相看了看,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不好的感觉,她连忙伸手接过校服,抖着手翻过领子,衣领内侧三个黄色丝线绣着的字很是显眼,“何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