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荀看了看两人,心里惦记着屋内的勘察,“这样吧,我叫辖区的片警过来,有什么事和他们讲,不过从现在起你俩都要保持冷静。”
“冷静个屁我冷静,你瞎啊?她拿刀砍我,抓她,现在、马上!”老男人跳着脚的在走廊里连蹦带喊。“哦,你现在出息了,披上张皮就扮包拯了?见到长辈都不叫人,缺爹少妈的……”
男人越说越激动,一巴掌直接重重抡到了宣荀的胳膊上,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觉眼前一花,天地倒转,跟着就是咚的一声闷响,一个背摔被撂在了地上,尽管这走廊上铺着厚实的短毛地毯,可还是疼的他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你……你打人?警察打人啦……”
“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行为被视为妨害公务罪。”说着宣荀从腰后抽出一副手铐。
“大荀?!”
一个男声从走廊的另一端响起,紧跟着一前两后三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阿琮啊,你可来了,二叔我吃了大亏了,你的给我做主。”老男人躺在地上连踹带嚎,可谓洋相出尽。
三人中为首的男子径直走到宣荀面前,看着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娃娃脸,举止文雅、穿着考究,一派绅士风度,“说起来咱们都多久没见了,知道你忙……”
“怎么,今天这事儿你管了?”宣荀语气平淡的打断道。
年轻男人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下,却也丝毫不恼,脸上仍旧云淡风轻,嘴角带笑,“前因后果大概清楚,我让猛叔给这位如棠小姐郑重道歉、赔礼、赔罪,不过就别闹太大了,影响不好……”
宣荀不置可否,只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女孩。
女孩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将手里的裁纸刀掩在身后,稍作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我叫宣荀,市刑警支队的,如果以后某人还找你麻烦,可以来找我。”宣荀盯了坐在地上的老男人一眼,神色如常的径直走回2113。
女孩愣了下又连忙点了点头。
片刻后,走廊重又恢复了安静。
1月2号,早9点,阳光正好。市局大会议室里“女星红毯暴亡案”的案情分析会已经进行了大半。
死者温妮,本名张晓霞,现年30岁,山西运城人,影视演员,未婚。
通过回放的酒店内部监控可以看到,1月1号,下午3点56分,死者一行四人抵达梅地亚酒店大堂,4点37分入住2113房间,7点10分乘坐电梯下楼,7点32分登上红毯,大约7点35分倒地,后因抢救无效、不治身亡。
因为当天红毯上空曾突现雷暴,很多摄像器材都出现了故障,所以温妮倒地前后的情状并没有被拍摄下来,而现场目击者的说法更是大相径庭,更有甚者竟说温妮是被天雷劈死的……
法医高亮连夜加班,刚给出了初步的尸检报告,死者张晓霞是由于肺水肿引起的心力及呼吸衰竭最终导致的死亡。
而据温妮的司机王云飞所说,死者半月前刚在市医院进行过全面体检,除了因长期节食患上了贫血和轻度胃溃疡外,倒也没有其他明显病症。
“莫不真是饿出来的毛病?这人啊钱财都是身外物,健康才是最重要,其他都是虚的,胖点有什么大不了的?”警员老汪摇摇头,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人家是明星,对身材要求高,胖了上镜不好看。”年轻警员小陈长得眉目清正,就是精瘦的像只竹竿。
“不过你们说现场咔咔咔打的那几个闪电是怎么回事?”老汪手拿泡着枸杞的红色保温杯,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咱夏州冬天可从没闹过这景儿啊?”
“哎呦老同志,说起这个可算你走运问对人了,俗话说天有异象、地有祥光,昨天那是什么日子,千禧年啊,还正巧赶上水逆第一天,你知道什么是水……。”
“引起死者肺水肿的确切原因能确定吗?”宣荀坐在会议桌前,手里翻看着案件卷,声音不高不低。
小陈吐了下舌头,连忙闭上了嘴。
“溺水、高原反应、肺部感染,还有药物原因,比如过敏、中毒,或吸入大量有毒有害气体,这些都能引起肺水肿,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具体诱因,但死者体内没有检查出毒药残留,应该可以排除由于中毒导致的死亡。”刚毕业不久分来市局的法医高亮一字一板的说道。
“真可怜,年纪轻轻还有钱有貌,就这么死了,命运啊真是无常。”小陈一手转着签字笔,一手托着腮帮子感叹道。
“陈大侦探,要不你拿铜钱给算一卦,看看到底是病死的还是另有蹊跷?”老汪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我研究的是星象,那是科学、统计学,都不是一个系统的,不懂别乱说。”小陈一本正经的说道。
“噗……”老汪刚喝的一口水差点笑喷出来。“瞧瞧,说你长点肉,立马就开喘了。”
“注意下新买的夹克衫,名牌儿。”小陈腰腿灵活,背靠着椅子向后一闪,不成想直接撞上个硬邦邦的肚子,“大魏,站在后面也不出个声儿,跟个铁塔似的。”
夏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四组,一共四人,组长尖刀宣荀,组员:话痨小陈、知心叔叔老汪、锻炼狂魔大魏。四人虽脾气秉性各不相同,可办起案来配合却是默契流畅。
“还有那只耳环上检测到的的确是新鲜血液,但并不属于死者,信息库里也比对不上。”法医高亮朗声说道。
“好吧,对了,我在2113进门的小洗手间里发现了这个,也帮忙化验一下,辛苦了。”宣荀说着拿出个小小的透明物证袋,放在了桌上。
“这是个啥啊?”老汪和小陈不约而同的将脑袋凑了过来。
昨晚宣荀解决完门外纠纷,便连忙返回房内,在卫生间的纸篓旁,拾起了一团闪着银光的锡箔纸,后来因为赶着去查看酒店监控,忙到太晚一时间忘了拿出来。
高亮话不多说,起身将证物袋拿在手里,点点头便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这也是个急脾气,小伙子真不错。”老汪看着高亮的背影笑笑说道。
……
早高峰已过,宣荀驾车一路驶进繁华的闹市区,最后停在了城东的星光天地。
九十年代开始,这一片儿陆陆续续聚集起了众多的演艺公司、唱片公司、传媒公关公司,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有行业巨头,也有两三人的皮包作坊,算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不论寒暑,只要有人愿意站在这路口,候上个三五分钟,保准能看到夏州打扮最时髦靓丽的姑娘、穿着最酷炫潮流的小伙。
“柠檬黄了演艺经济公司”就位于在这片儿的最南边。
街头绿地旁的一座两层小楼,红色的贴砖外立面看上去已稍显陈旧。今天虽是千禧年第一个工作日,可公司的玻璃大门紧闭,由外向里望去空无一人。
宣荀一身便装,军绿色薄棉夹克衫配浅蓝牛仔裤,新剃的圆寸在深冬的阳光下微微泛青,跟在他身后的刑警老汪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杯。
两人站在门口台阶上,四下瞧了瞧,周围寂寥安静,冷风刮过半秃的树枝,一群麻雀上蹿下跳。
长长的按响门铃,等了片刻,方才听到串拖拉的脚步声响起。人影闪动,一个化着浓妆、顶爆炸头的女人出现在玻璃门后。
开门的人名叫李琴琴,“柠檬黄了”的老板,死者温妮的经纪人,40岁上下的年纪,圈内人称芹姐。
大冷天儿,只见她穿一席银灰色包身针织连衣裙,外披羊毛五彩流苏大披肩,趿拉着棉拖儿,露着双光洁的小腿,身材纤瘦苗条,只一双眼睛周围布满细碎的纹,透着浓浓化不开的疲惫,脸色蜡黄。
“二位警官请坐,我这儿今天没让员工上班,也没热水,对不住啊。”芹姐说着话,两只手也跟比划,声音沙哑感性,很有点唱摇滚的范儿。
老汪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杯,“不用客气,之前电话里说了,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有啥你就说啥。”说罢,便从黑皮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签字笔。
芹姐随手从面前的圆桌上拿起烟盒,利落的抽出只细长的女士烟,“二位?”
宣荀和老汪十分默契的一起摇摇头。
窗外起了风,随风飘落的梧桐叶半绿半黄,在地上不知疲倦的打着旋儿。室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块复古时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响。
芹姐狠狠吸了几口烟,就将大半只烟按在烟灰缸里,随手又抽出一根,但只拿在手里并未点燃。
“流年不利啊,之前就有大师给我算过,说公司今年必有一劫,没想到应在这儿了,还这么快。”芹姐摇摇头,咳声叹气的说道。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关系一直不错?”
宣荀的目光落在窗边的落地书架上,那上面摆满了各类时尚杂志,其中一本大红封面的,温妮和芹姐亲热的勾肩搭背,笑颜如花。
“当然,我可是她的伯乐,没有我哪有她的今天,呃……,是之前的成绩。”芹姐的目光落在宣荀的脸上。
温妮原名张晓霞,老家绥城,初中毕业后没考上中专,在家待业几年,看着周遭的同学都有了不错的着落,长相出众、心高气傲的她一咬牙跟着同乡来了夏州闯天下。
“当初她四处参加唱歌大赛,可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后来身上没钱了急的都要下海了,还是我好心给她搭了演戏这条路。”芹姐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神陷入回忆,“也是她运气好,碰上苦情剧大热,她年轻时那模样妥妥小白花样板。”
老汪手里拿着签字笔,记录做的极认真,一对儿粗眉毛皱起又放下。
“要我说,警官你其实也可以试试。”芹姐忽的一笑,语气轻松了起来。
“试什么?”老汪抬起头,瞪着眼直愣愣的问道。
芹姐微微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宣警官,这条件稍微包装一下,说不准能大红,现在市场上就数硬汉型帅哥最吃香,要是信我就签在橘子黄了,包你吃不了亏。
“说温妮的事。”宣荀面无表情的打断道。
芹姐被呛了一下倒也不气,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翘起二郎腿,“不回想不知道,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