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青总觉得抱着个盒子有些引人注意,她不太会撒谎,很怕会有同事看到顺嘴问上一句:“谁送的。”
抱着做贼心虚的心态,她磨磨蹭蹭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下班。也不想在外面吃晚饭,绕到小区附近的菜市场,挑挑拣拣买了少量的蔬菜,袋子挂在手腕上,双手抱着盒子,慢吞吞的走回小区,天已经黑了。正是晚饭时间,小区里没有乘凉的人,空气中有炒菜的香味儿。
她一边走一边猜每家的菜色。
嗯,这是芹菜炒肉,嗯,这是青椒炒鸡蛋,嗯,这家辣椒和花椒的味道好香,不知道是水煮鱼还是水煮肉片。
走着走着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她回头一看,隐约在两栋楼中间的夹道处看到一个影子,只一瞬间,看不真切,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抬步就想过去一探究竟。走近了,看着那黑黢黢的狭窄的夹道,越往里越黑,那是一团不可知的黑,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那团黑里冲出来。她隐约听到了“咔嚓”一声,像是枯树枝被什么东西踩碎的声音。心里后知后觉的生出恐惧,她转身就跑。
她越跑越快,第一次觉得自己住的那栋楼离门口这么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不敢回头看,只用尽了力气往前跑,看到自己的单元门口,像是逃命一样冲进去,下一秒就撞进了一个怀抱里,手里的礼物盒掉到地上。
阮青青忍不住尖叫出声,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也照亮了男人的面容。
林慎晖抱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女孩,眼神看向她身后,鹰隼一样,透着锐利的寒光,声音却是轻柔的:“是我,我在这里,别怕。”
阮青青紧紧拽着男人腰侧的衣服,颤着声音说:“有人,有人跟着我。”林慎晖想走出去看看,却被女孩紧紧搂住腰,“别,别走。”
林慎晖只觉得被她扯住的不是衣服,而是自己的心脏,揪着、攥着、揉搓着,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软成了一团。
他的手轻拍着她脊背,没再说话,只无声的安抚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僵直的身体才慢慢软下来。
有吃完晚饭的老人拎着马扎从楼上下来,看到楼梯间相拥的年轻人,露出和蔼的笑。阮青青推着林慎晖的胸膛,从他怀中退出来,在老人的眼神中,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朵。
林慎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盒子,原本松松系着的丝带散落,盖子顺势打开,露出里面的音乐盒,市面上常见的水晶球样式,粉红色的底座上刻着阮青青的名字,落款是一个沈字。
林慎晖看着那个字,面沉如水。就在阮青青以为他会扔出去的时候,他把盒子递给她,说了句:“没摔坏。”
阮青青接过来,缓了缓心神,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这么呆立着,在熟悉的木质香里平复着呼吸。
她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的存在让她有心安的感觉。
林慎晖看见装蔬菜的塑料袋子在她手腕上勒出浅浅的红痕,伸手从她手腕上把袋子解了下来,勾在自己的手指上。小小的分量,并不重,却能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那样的痕迹。
这个姑娘,真的是又倔强又娇嫩
以前他只看到了她的娇嫩,想把她藏起来,让她依附于他,做温室里的花,只为他开。却没想到就算是朵美丽的花,她也是带刺的玫瑰,盲目去采,会让你见血,只能顺着劲儿,照着亮,寻着刺与刺间隙的光滑柔软处去贴近她,去了解她,才能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可是他现在连用手碰触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用一颗心去揉,尽管知道会被扎得血肉模糊,也只能咬着牙一次一次凑上去,只盼着能用血肉里的温暖滋养她的根茎,让她愿意为他再开一次。
“还没吃饭吗?”林慎晖拎着菜跟在她后面上楼梯,明知故问道。
“嗯。”
他其实想说这小区管理不规范,最好换一个。又想说我会保护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
最后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跟在她身后,一阶一阶的往上走,只希望这台阶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到家了。”
阮青青的声音打断了林慎晖的思绪,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犹豫着开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阮青青想都不想就打断了他。
“好。”林慎晖眼底有隐藏不住的失落,却还是笑着说:“我看你进去。”
阮青青转身进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林慎晖,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门外的男人伸手将掌心贴在冷硬的防盗门上,有几处油漆剥落,露出斑驳的锈迹,摩擦着他的指腹。他的姑娘就在这扇门后,咫尺之间,却无法靠近。曾经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才发现原来一扇门关上了,想打开,这么难。
一夜梦魇,天桥下罪恶的手拉长又拉长,她拼命逃拼命逃,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那只手,她冲进人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围着她,推搡着她,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嘲讽奚落的笑。
“青青,原谅我。”
“我怀孕了”
“师姐,陈白露,你被抛弃了吗?”
“阮青青,你为什么不帮我,你真自私。“
“包养,她被包养了。”
“装什么清纯!”
不是,她没有,她不是,她甚至没有说过脏话,没有乱扔过垃圾,遇到歪倒的自行车她会扶起来,遇到猫猫狗狗她会把自己的早餐喂给它们,公交车上地铁上她几乎没有不让座的时候,她会把废旧纸盒压平捆好送给回收废品的爷爷……
她知道她只是很普通的人,过很平淡的人生,散发很微小的力量,可是她真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别人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也是会委屈的,就算不计较,也会委屈。就算想忘记,也会委屈,就算原谅了,也会委屈。
她被挤在人群里,那么孤独无助,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那么多那么多人围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挡住了阳光,阻隔了空气,她在阴影里挣扎,像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有一双手拨开人群,像是拨开云雾的阳光,空气和光亮呼啸着涌入,她落入温暖的怀抱,那是她熟悉的气息。
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板,抬起头,鼓足勇气,想要亲吻他,却看见他身后站着美丽的女人,勾着唇角说:“我的丈夫。”
阮青青从梦中惊醒,一身汗湿。风吹的纱帘簌簌作响,窗边的绣球花在风中散了一地花瓣,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在寂静的夜晚,哭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