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舱门,外果然守着整整一队笔直站立的黑甲铁骑,甲板上都是西南水军在巡察。
白泽卿顿时血压上涌,头皮发麻,要不是霎时间的腿软可能已经跳进府元河了。
这一愣神却听前面大摇大摆的道士冷冷一句:“跟紧我。”声音清淡,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魔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便马上发现了奇怪之处——无论是黑甲铁骑还是西南水军,都仿佛看不见她和道士似的。
白泽卿一时竟觉得有些新奇:这道士莫不是真有法术不成?
她急忙加快脚步,紧跟在道士身后,上得一层,下了楼船,有惊无险。
……
楼船顺流而下,稳稳航行于府元河。
顶层船舱,王驰临窗而坐,把玩着手中锦南特有的鱼戏睡莲柴烧茶盏,和施家兄妹扯着闲话。
施凌虽是女将,但毕竟是锦南世家女,自小耳濡目染,极擅烹茶。
此时,她早卸去银甲,只着素纱中单,外套月白罩衫,姿态优雅的坐在红木茶台之前。
她将锦南白茶换成了千年古树红茶,手法娴熟的泡好后,先给施宇添了七分茶,随后给王驰添茶时便笑道:“雪霁哥哥这次长脸了,皇上朝堂上夸你,说要封赏你。”
王驰摇头:“封赏?前些年北蛮劫袭漠北粮道,我率兵初战,被打得满地找牙,还是大哥给我收拾的烂摊子。那年我就是西北军笑话,皇上也说我年纪轻轻策马横刀是本事,也封赏了我。呵,简直就是啪啪打我脸。”
这事儿简直是军中笑柄,施凌一听王驰自嘲,笑出了声,见大哥瞪自己,连忙挽回:“你大哥是成唐四大名将之一,你跟他比什……”
“噗……”施宇一口茶没咽下被妹妹气直接喷到面前案几上。
施凌也觉得不能继续往王驰心口再插刀,何况四大名将他们西南水军还占着一个呢,岂不是明着说王驰不如她爹爹,赶紧弥补道:“雪霁哥哥这次夜度冰河收复宁州,军中扬名,到了京城必是大赏,和以往不一样的。”
“确实不一样。”王驰缓缓呷一口茶,“到了京城喝酒听曲儿招猫逗狗的,必定乐、不、思、蜀。”最后四个字王驰简直一字一顿咬着说的。
施凌也听出了王驰进京是当质子去的,一时也不知说啥好,干脆闭嘴泡茶,船舱气氛有些紧。
施宇平日本就沉默寡言,连喝了几杯茶,才安慰了一句:“皇上都不兴见我的。”言下之意,至少对西北铁骑的态度可比对西南水军好太多了。
王驰望着窗外江水,道:“这么把我弄京城圈着,还不如这辈子别见我才自在呢。”
施宇缓缓走到窗边,伸手拍了把王驰的肩:“哪里是圈着你呀?”
后半句确实不言自明:这是圈着西北王和大将军呢。
“阿凌这手法,你哥真不识货。给我当妹子,给我泡茶就行,一天天的打什么仗。”王驰品着施凌这红茶,一脸惬意。
施宇知道王驰在岔开话题,不由担忧道:“你这性子,在京城还是收敛着点吧。”
王驰道:“收敛?我得更张狂才对。我越没有朋友,皇上才越放心。”
施宇沉默了,确实忧思更甚。
王驰却爽朗一笑,安慰道:“西北离不了我爹,军中离不开我大哥,我一个大闲人,只有我父兄屹立不倒,我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奈我何。”
这是实话。
施凌见气氛沉重,转了转眼珠换了个事儿问道:“雪霁哥哥这次抓的这个小女娘是皇上指明要的钦犯?”
“嗯。”王驰说,“白氏唯一活口。皇上要的不是这个人,是白氏的认罪书。只有白岩罪大恶极,皇上才依然圣明。”
施宇又忍不住劝:“这种话这里说这里了,到京城就别再提了。”
连施凌也叹道:“近年西北处于风尖浪口,每逢出兵,都要三思。入了京城更是……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了。”顿了顿忍不住又问,“我觉得吧,白岩在郡守府自焚,这事儿可蹊跷,雪霁哥哥,你擒下那小女娘,可审出什么来了?”
王驰眯了眯眼,说:“没呢。听说那小女娘是个庶出,常年不在府中,不知内情也在情理之中。”又冷笑一声,“皇上可不管她知不知道。她必须得知道。”
施凌已是又手法娴熟的换了岩茶,口中不耽误的说:“嗐,众怒难消嘛,皇上总也要杀个人以证公允的。”
施宇忧虑道:“白岩岳丈乃太子师,这次不知会不会……”
王驰道:“太子但凡还有一点脑子就应该知道退避三尺。若是执意参合,也该想到后果。”
施凌将茶给两位兄长添上,又好奇问道:“听七哥说,说雪霁哥哥先前往死里踹了那小女娘一脚,怎么还能活着?”
“奚远七这张嘴!”王驰摇头,“他怎么说的?”
施凌顿时坐直了身子,模仿着奚远七的语气神态,道:“说时迟那时快,我家少爷气急之下,飞起一脚,正中心口。啧啧,那小女娘当时就给踹吐血了。那小女娘冻了一夜,看着浑身都僵着,却没当即毙命。更奇怪的是,她连夜受审用刑,居然也没死,命硬得很!”
她说着,俏皮一笑,盯着王驰问:“雪霁哥哥怕不是看人家生的俊美根本没用劲儿踹吧?”
“我那一脚是往黄泉路上踹。”说着王驰揉了揉眉心,“她身形瘦弱,按道理早该气绝。却残喘至今,也……确实古怪……”
施凌却是想起了道士的话,喃喃道:“莫非她身上真有怨气保护她?也太玄了吧!”
施宇不悦:“嘀咕什么?”
施凌可不敢道士的话同大哥将,懒得挨骂,只随口道:“我说,活与不活,皆是命数。”
施宇一巴掌拍在施凌头上:“命数什么命数?被洗脑了么?你不要垂涎人家美色就说啥都听!迟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施凌脸一红,当着王驰也没有反驳,只不服气的咬牙腹诽:大哥越来越坏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子的!他必定是听到了自己方才的低语才故意来问的。真讨厌!
王驰似是笑了笑,呢喃着:“……命么?哼!”
便在此时,船舱外响起混乱的脚步,紧接着,便有人轻敲了舱门,然后奚远七的声音响起:“公子,不好了,白泽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