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陶映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兄弟,你有必要这么耿直吗?
天天被村里人欺负,都学不会狡诈一点吗?
陶映篱其实是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一时任性,就逗弄陆铮的,但她嘴硬不肯承认,就在心里把过错都推到了陆铮身上。
很有些受害者有罪论的意思。
不过她到底并不是真的这样想的,于是陆铮有些狼狈地提着一只野鸡回来的时候,陶映篱就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傻呀?我让你去捉野鸡你就去!”
她瞥了一眼陆铮的右手,确定他的伤口没事,才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说道:“天天吃肉我都快胖死了,这只鸡你还是拿回去给大娘吃吧!”
陆铮没有答应,反而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会再去捉。”
陶映篱斜睨他一眼,“上次你真的又去捉了一只兔子?”
“嗯。”
陆铮的回答让陶映篱噎了一下,拧着眉头无理取闹,“我让你捉野鸡你就捉,那我让你跳河你也跳啊?”
陆铮闻言,诧异地看向陶映篱,眉宇间还有一丝委屈,那表情好似在说:
不是你让我听你的话吗?
陶映篱被看得理亏,却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还瞪我!”
陆铮下颌紧绷,“我没有。”
“你就有!你还敢顶嘴!”
陆铮被陶映篱说得彻底哑口无言,板着脸拎着野鸡,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蹲到水边拾掇野鸡去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村里那些男人,一看见陶映篱,说话都要赔着小心了。
因为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一张巧嘴不仅会讲大道理,大道理讲不过的时候,还会强词夺理、无理取闹。
偏偏她那副娇俏的样子,又让人根本舍不得对她发脾气,有什么气只能自己受着。
陆铮作为一个七十年代本土人士,当然不知道后世的网络上,有一个用来形容陶映篱的词汇,叫做“小作精”。
他只知道应付这样一个姑娘,实在是天下头一等大难题,比种地干活儿要难多了。
而陶映篱这边把陆铮欺负了一顿,自己倒是舒服了,终于有空做一个讲道理的人了。
她跑到溪水边,看着陆铮拾掇野鸡,颇有些纡尊降贵地对陆铮说道:“你的伤口可注意一点啊,别碰了水。”
陆铮猜测这是某个大小姐的心情又多云转晴了,挑眉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颇具野性的表情,才又低头拾掇起了野鸡。
陶映篱被他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反应过来又觉得丢脸,默不作声地自己跑去捡柴火去了。
由于野外没有锅,没办法烧热水褪鸡毛,陶映篱又爱干净,吃东西挑剔得很,陆铮便掏干净了野鸡的内脏,决定做叫花鸡吃。
这样烤熟了之后,只要剥掉外面的泥壳,鸡毛和洗不干净的鸡皮就会一起脱落,只剩下里面干净的鸡肉。
于是陶映篱抱着一捧柴火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铮已经把野鸡包成了一个大泥球。
她有些惊喜地跑过去,说道:“你还会做叫花鸡呀?”
“嗯。”
陆铮闷声答应了一声,思绪却飘向了很远的从前。
那时候他还很小,陆家还没有倒,解放村这边的宅子,也不过是陆家避暑时才会居住的别院。
每年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会带着他和几个更年长的哥哥姐姐,到解放村这边避暑。
陆家的男子都不是在屋子里读死书的类型,家里的叔伯每每来到解放村的后山上,都会骑着马,打一些猎物,供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在景色最好的山间野炊。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了叫花鸡的做法。
如今时过境迁,陆家已经物是人非,再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剩下叫花鸡的做法,还留存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曾经真的发生过,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梦。
陆铮将包好的叫花鸡埋在土里,将柴火堆在上面,熟练地升起了一堆火。
借着火光的掩盖,他才终于可以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向陶映篱,目光贪婪又留恋地望着她的脸。
陆铮心底响起一声自嘲的笑。
这才是一个梦,一个随时会醒来的美梦。
眼前的人如此美好又高不可攀,是他绝对没有资格肖想的存在。
但他今天胆大包天,不仅将她抱在了怀里,还得寸进尺地亲了她。
如果她的家人知道了这一切,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铮看着陶映篱那副捧着脸颊、傻乎乎地盯着火堆等肉吃的样子,心脏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完全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如果当初大队长指派另一个男人和她一起割草,今天的事是不是也一样会发生?
陆铮不能确定,假如陶映篱今天没有及时醒过来,他会不会继续做更出格的事,但他可以确定,同样的事换在其他男人身上,那个人一定不会停下来,甚至还可能把生米做成熟饭。
陆铮不得不承认,他绝不愿意别的男人和陶映篱之间发生这种事,尽管他明白,自己根本没资格说什么不愿意。
火堆上的火越烧越旺,映衬在陆铮的眼睛里,仿佛将他内心的火焰投射到了现实当中。
陆铮面无表情地拿着树枝拨着火,任由火焰的热度炙烤着自己,流下的汗水浸湿衣衫。
他像是一个饮鸩止渴的赌徒,失神地想:
就让他做一次美梦吧,在陶映篱的伤彻底好转之前,让他短暂地遵从本心,靠近她照顾她。
在这片秘密基地里发生的一切,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他只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短暂地把自己当做一个有资格追求她的人,向她示好。
等她的伤彻底好了,不需要他了,他就会永远退出她的世界,再也不打扰她的生活。
陶映篱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也不知道身边的男人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此时此刻,她正在担心自己额头上的伤呢!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她伤口上的结痂就快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