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妹妹……我从没想过说你的坏话,只是那时候我太小,妈妈在家里总是以你为先,我才会觉得委屈的。长大了以后,我就没做过那么幼稚的事了。”
“是啊,一个花招天天耍别人也烦。”陶映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江小楼当初停止卖惨的真正原因,不等江小楼反驳,就又说道:“当然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我爸和你妈结婚以后,除了我爸回家的时候,我从没在家里吃过一口饭。而我爸爸是今年才涨了工资,在这之前,他每个月给你妈的70块生活费至少占他工资的一半,甚至是大半。你们娘俩要是把这钱拿出一部分用来养我了,那我爸爸单独只给我买东西还算是偏心。可这七十块我一点都没花,我爸爸不贴补我,难不成还看着我这个亲生女儿饿死吗?”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陶映篱已然冷了脸色。
江小楼有心要说陶羡君的工作有额外补贴,出差又是和外国友人会面,吃住都是可以报销的,但这些理由在具体的数字面前是那么无力,说出来反而显得她这个继女斤斤计较,连继父的一丁点东西都算计得那么清楚。
她无力反驳,就只能站在原地,哭哭啼啼地装柔弱,含糊其辞地说道:“妹妹,家里的生活费都是长辈管着,爸爸从没有告诉过我,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显然是想把一个月70块生活费这件事模糊掉,让陶映篱的说法不成立。
陶映篱冷笑一声,一拍桌子,“不承认是吧?行!你说个数,我这就写信给爸爸,让他以后不用给那么多了,就按你瞎编的数来!”
这一招,直接让江小楼的哭声戛然而止,心虚得连眼泪都忘了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补道:“妹妹,我并没有说爸爸给的生活费少,我只是不清楚具体有多少钱……”
一边的许红霞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声讽刺道:“你不清楚?你妈就你一个女儿,省下的钱还不是都花你身上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许红霞又对陶映篱说道:“就你缺心眼,还在这等着人家解释呢!没看人家琢磨那么长时间,都权衡好利弊了?谁害人还能说真话呀!现在早不是迷信怕报应的年代了,人家想坑你,撒一百个谎都不带卡壳的!”
窦敏也看不惯江小楼这样,笑吟吟地帮腔道:“都在这杵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上工去吧!咱们知青点也不是大法院,还能给人家定罪判刑不成?”
“我们哪敢啊?人家外公外婆的钱不给她花都得让她四处传闲话呢!这样的人谁敢惹!”
江小楼被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讽刺得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跟哥布林转世似的,半晌,终于绷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小楼!”
白予安一脸心疼地追着江小楼跑了。
许红霞叉着腰,满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腻歪死了!自己都能做出来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一向老好人的李芸香这次也破天荒地开口说道:“她不是要替白予安做饭嘛,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徐荣珍也跟着补刀,“而且中午到点就得送饭,提前回来做饭,还是会碰到陶知青的。”
三个人三句话,层层递进地指出了江小楼的矫情。
一群男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得飞快。
他们从前都觉得陶映篱是女知青里最难伺候的,可现在仔细想想,人家陶映篱脾气虽然大,却也没要求谁哄着她,可这江小楼三天两头地哭,吓得别人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这才是真的不好对付呢!
不过一群知青的眉眼官司也没打多久,早上一场闹剧已经把时间耽误得差不多了,所以江小楼和白予安走后没多久,大家也都带着东西上工去了。
只留下陶映篱一个人,在知青点准备她的小灶。
早上为了修理江小楼,她两个窝头都没吃,就喝了一碗稀粥,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陶映篱想了想,就给自己煮了点香粳米粥,又拿出昨天趁着做饭顺道给自己做的一罐辣椒油,绊了点芥菜丝就着粥一起吃了。
等她吃完了早饭,江小楼才红着眼圈走进了知青点,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去厨房刷碗去了。
偏偏陶映篱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跑去厨房问她,“你几点做饭?我还要带走中午的窝头呢!当然了你不提前做也行,就是到时候还得去山里跑一趟,给我送饭。大队长当初同意知青点留一个人做饭,可就是为了解决知青们的吃饭问题,我也是知青,吃饭可不能耽误呀!”
江小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却又不想大中午多跑一趟给陶映篱送饭,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忍着气说道:“我会提前把窝头蒸好的。”
“怎么不叫妹妹啦?我还怪喜欢听的呢!”陶映篱笑嘻嘻地又气了江小楼一顿,这才施施然地回了女生宿舍,找干活穿的衣裳去了。
由于从小受长辈疼爱,陶映篱的衣服都是以漂亮精致居多,不是材质名贵,就是时髦的进口货,适合干活穿的衣服很少,加起来只有三套。
第一次和陆铮一起割草时穿的工装背带裤和海魂衫算是一套,还有两套一套是这时候学生常穿的卫生衫卫生裤,实际上是一种看着像老式校服的深蓝色两道杠运动服,只是里面是加绒的,不适合夏天穿,另一套则是灯芯绒的棕色外套和长裤,这时候穿也有些热。
陶映篱站在衣柜前选了半天,最后挑出一条李维斯牛仔裤和一件塔克褶高支棉白衬衫,都是国外五六十年代流行的复古款。
这两件已经是她夏季的衣服里最适合干活穿的了。
陶映篱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打算着,下次去供销社扯点布,花钱请人做几件干活穿的衣服。
村里代销店其实也有布料卖,但这个年代布票珍贵,村里人难得扯一次布,都喜欢买花布,还不是碎花,是那种有点夸张的大花,陶映篱光是想想,就有点接受不了。
实在不是她的风格,有点太闹眼睛了。
更何况她也不爱看刘红燕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就这样,陶映篱换好了衣服,从大衣柜里拿出一个红灯牌收音机,一边听广播,一边等着江小楼蒸窝头。
等江小楼那边窝头一蒸好,陶映篱就穿戴整齐,把该带地都带上,该收好的都收好,去厨房装了两个窝头,就转身走人了。
厨房里,江小楼看着陶映篱的背影,想起刚才陶映篱装窝头时,饭盒里露出来的肉松、辣椒油拌芥菜丝,以及另外的两个窝头,目光闪了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带这么多饭,不是一个人吃的吧?
陆铮可是地主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