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听见陶映篱的喊声,脑子虽然没转过来,眼睛却下意识向周围张望起来,之前贼喊捉贼的老光棍动作一顿,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时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知青梗着脖子说道:“陶知青你放心,大家都在,陆铮他跑不了!你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
说话的正是之前情绪激动地冲出去和陆铮动手的男知青,只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占到任何便宜。
陶映篱的嘴角抽了抽,依稀辨认出这是原主在知青点的头号爱慕者,从前经常帮原主干活、把原主奉为女神的男知青方文彦。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原主满脑子只有白予安那个渣男。
陶映篱脑海中浮现出原主照镜子时的样子。
原主和她五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受这个时代的生活条件限制,皮肤比她本人要差一些,气质也截然不同。
不过单论皮相,陶映篱作为一个在美貌上和狐狸精齐名的桃花精,倒也没必要过于自谦。
这张脸确实有资本让男人为她冲锋陷阵。
从古至今,像方文彦这样的男人,陶映篱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个,一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只能说年轻人算是个好人,虽然有点蠢就是了。
这时候大队长分开人群,走到陶映篱面前,说道:“陶知青,既然你醒了,就跟大伙儿说说,到底是不是陆铮害了你?”
陶映篱顺着大队长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年轻男人,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人当中。
倒不是男人的衣服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男人个子很高,五官又很深邃,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脸。
大约是平白被冤枉,男人此刻表情有些凶悍,野兽一样浅棕色的眼睛,警惕又防备地看向了陶映篱。
陶映篱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双眼睛……
正当陶映篱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的时候,第四生产小队的小队长突然跳出来,疾言厉色地说道:“肯定就是他!不然陶知青怎么会倒在他家门口?”
有不少村民也跟着附和。
“是啊!他身上还有血呢!”
陶映篱在人间生活的这些年,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一向是生活在有修养的上层社会,很少经历这种鸡飞狗跳的事。
现在被人打断思路,顿时拧起眉头,用不输原主的骄纵语气,小辣椒似的说道:“我不认识他!你们一群人折腾了这么半天,怎么连真凶都没找到!真是笨死了!”
一群人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陆铮也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向陶映篱。
他当然清楚自己没有行凶,但这些年来,他在村里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公正对待,所有人一听说他是地主后代,就什么黑锅都往他头上扣。
他今天就没奢望过,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知青会帮他澄清事实。
陆铮的意外之色溢于言表,这一幕落在村里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眼里,可就相当碍眼了。
陆铮要是无辜的,有错的不就成他们了吗?
他们怎么能矮一个地主后代一头?
偏偏这时候陆母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地哭了起来,“不是我们家,真的不是我们家……”
民兵队长是从外地搬过来的,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一家人没少受地主压迫,对地主阶级恨之入骨,本以为今天能把陆铮绳之以法,带着人几次围捕陆铮都没成功,闹到最后都要动刀枪了,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
一时脸色铁青。
不过民兵队长到底是来维护大队治安的,不是来公报私仇的,只能不甘心地瞪了陆铮一眼,随后转头问陶映篱,“那你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陶映篱的眼睛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发现老光棍果然又挪了位置,立刻艰难地抬起酸痛的胳膊,指着他说道:“就是他!”
气死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才疗伤被打断,本就不多的灵气又耗费了三分之一,也不知道剩下的够不够让这副身体恢复健康!
陶映篱咬着牙暗恨,村里的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一片哗然。
“啥?是吴大脑袋?”
“头前儿不就是他把大队长找来的吗?”
“这是贼喊捉贼啊!”
人群里,吴利民看着前面那根雪白纤细的手指,跳着脚死不承认,“你可别瞎说啊!我啥时候害过你?谁看见了?”
吴利民梗着个脖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摆明了欺负陶映篱是个年轻小姑娘,死无对证的事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他们家可是三代贫农!不像陆铮那小子成分不好,可以随便定罪!
就这么个娇滴滴的女知青,就算得罪了他也不怕!
她难道还敢套麻袋揍他?
想到这,吴利民看向陶映篱的目光不由变得猥琐起来。
这小身段儿,可比曹寡妇带劲多了!
今天要不是以为她摔死了,非得……
陶映篱被吴利民的眼神恶心了一下,立刻转移视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发难道:“现在还不是下工的时间,你要是不心虚,干嘛鬼鬼祟祟地跑到陆家门口?陆家离今天上工的地方可远着呢!就是你把我打晕了拖到这来的!”
说到这,陶映篱又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学着原主的语气,指着鞋跟气鼓鼓地说道:“你看我的鞋都被磨成什么样了!你赔我的鞋!”
今天的事除了吴利民那个原主连看都没看见一眼的情妇,就没别的目击者。
她要是一味指认,村里人排外,可未必信,还是得一点点亮证据。
众人顺着陶映篱的指尖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她被磨出一个斜坡的鞋后跟。
这年头的人都爱惜东西,顿时有人可惜道:“白瞎了,好好的鞋磨成这样!”
“看来陶知青没撒谎,这鞋肯定是被人拖着走才磨坏的。”
“那这事就是吴大脑袋干的吧?”
吴利民听见这话,一下子慌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你们可别瞎勒勒!就算她是让人拖过来的,也跟我没关系!我地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呢,可没空听你们胡搅蛮缠!”
说着就要挤出人群往外走,打算溜之大吉。
只是退到一半,就撞到一堵人墙,回头一看,竟然是陆铮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身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想起陆铮打架时那副七八个人都摁不住的狠劲儿,吴利民立刻打了个哆嗦,色厉内荏地叫嚣道:“这没你的事啊!你个狗崽子还想报复我咋的?赶紧给我滚开!”
陆铮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表情丝毫未变,一抬手就拎起吴利民的脖领子,把人扔回了包围圈,摔了个七荤八素。
人群里,被陶映篱突然“诈尸”吓了个半死的江小楼终于回过了神,眼睛盯着陶映篱脚上的那双鞋,目光晦暗不明。
陶父在外贸局工作,仗着工作便利能弄到不少进口货,这双鞋就是陶父给陶映篱买的进口鞋,说是什么耐克科尔特斯,一双就要二十二块九,还是美刀!
可就是这么精贵的鞋,陶映篱却能毫不在意,穿着到地里上工!
凭什么她江小楼的亲妈也嫁进了陶家,她却没这个待遇!每个月只能和亲妈一起算计着花那七十块的生活费!
继女也是女儿!
江小楼想着这些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亲妈是怎么算计陶映篱的,自己有没有资格要求继父一视同仁。
更没想过这个年代一个月七十块的生活费,已经比很多双职工家庭的收入还高了。
怀着这种贪得无厌而不自知的心思,江小楼走上前,张开手就要抱住陶映篱,嘴上还说着极其诛心的话。
“妹妹!你真的醒过来了!你活着就好!你放心,姐姐会为你讨回公道,绝不会让吴利民白白欺负了你!我们这就去报公安,告他耍流氓!”
话里话外,竟然还是不死心,想给陶映篱泼上已经被吴利民给糟蹋了的脏水!
陶映篱闻言眼神一厉。
找死的东西,打断疗伤的事还没和你清算,还敢自己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