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谌竟然要到剑阁去,马秉当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大王如今你还是低调点儿好。刚被陛下收回官职,不应该再贸然行事。而且,就算是你我二人到了剑阁,也于事无补啊!”
马秉的考量也很现实。此时可以说蜀汉能用之人,半数都在剑阁。而且面对曹魏的十万大军,就算是将尚在成都的阎宇部属也派过去,也顶多是重现当日刘备与曹操在汉水相持的局面。
当年是曹操自己觉得汉中是鸡肋之地,主动撤退才将汉中让与刘备。撤军的时候,还不忘把汉中百姓迁到中原,充实北方人口。
这年头占地盘为了什么?是为了人。只要有了人,他们拿起锄头就能种粮,拿起刀枪就能打仗。
所以当初刘备得到的,差不多是个空空如也的汉中。经过几十年经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结果又来了个钟会。
以钟会之才,以及他背后司马昭的野心,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司马昭摆明了是想平定两川,自然不会像当初的曹操一样主动撤军。就算是撤,再留给大汉一个空空如也的汉中,大汉又有几个十年?
所以在马秉看来,北地王的想法无疑是异想天开。
“如今汉中必失,最好是保持现有局面,守住入蜀的各个关口,徐图发展最为稳妥。大王如果想有所作为,还是先想办法在陛下那里讨个身份,在朝为官也好,外任州郡也罢。休养生息,再做打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刘谌急啊,现在大汉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
秦汉两代,无一不是先有巴蜀而后终有天下,益州天府之国,富饶程度可见一斑。
可今时不同往日,秦惠文王灭蜀,足足过了八十六年,历经五代秦王,才由秦王政开始一统天下。高祖虽然在两川的经营时间远短过秦,却也是仰赖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战例太过经典,打了东面诸侯和项羽一个措手不及。
要说秦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终有天下,那汉就是欺负老实人,不讲武德搞偷袭。这也让后来者学聪明了,毕竟都见识过如何出川的两种方式了,自然也明白该怎么防你。
“都尉这话不对。大汉如今仅剩益州,土地远比北方要少。就算是休养生息,也只会被魏国越拉越远。而且连年征战,国内生民渐少,田地荒废。如果鼓励生育,开垦荒地,没有几十年功夫,根本看不到成效。这期间如果司马昭不断派兵袭扰,想要抚民以生,怕是更难。对于我大汉而言,闭关自守,只能是自取灭亡。”
马秉也同意这个说法。大汉连年北伐,也正是因为当年诸葛亮知道守是守不住的,不得不以攻为守。
刘谌继续说道:“僵持利敌不利于我。所以,如果想让大汉再次中兴,如今之计,只能速胜,而且还得是大胜。最好是能尽吞钟会所部,这样既能让曹魏元气大伤,同时也能提升我汉军实力,改变魏强汉弱的局面。”
马秉眯起眼睛看向刘谌,你这饼大是大,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啊!
先不说如何尽吞钟会,单就你说的这个大胜,我看不出任何角度。
四万对十万,优势在我?北地王你这术数是师从的哪位仙师?
“大王,如果说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我汉军自不必说。但如今兵力悬殊,又如何能胜?昔日武侯只取得三郡之地,而大将军领兵多年,深得武侯之传。两人均为当世之才,仍然难建寸功。大王又想如何行事?”
刘谌隐秘一笑:“我想去说动钟会反魏。”
什么?马秉听到这话,震惊二字立刻写满脸上。
完了,北地王疯了,要么就是我听错了。反正今天咱们两个人,肯定有一个身上是沾点儿什么病的。
“大王你莫不是疯了?钟会凭什么会反魏啊!”
马秉有这反应刘谌倒不意外。这时候,是个正常人都觉得这不合理。
但刘谌有这个自信。凭什么,就凭他是钟会啊!
别人这时候还不知道,可是刘谌心里门儿清。
这可是还没入蜀,就开始做起刘备梦的钟会!
“都尉可知,当年高平陵之变,这个钟会为司马氏出了很大的力?”
“都尉又可知,魏国商议伐汉之时,就算是邓艾都建议司马昭再等等。魏国朝堂之上,只有这个钟会附和司马昭,赞成出兵。”
司马氏夺权,这事儿马秉倒是知道,只是后面这个消息就不清楚了。不过按你这么说,钟会怎么看怎么像是司马昭死党,那就更没理由反魏了啊!
“大王何意?”
“钟会出身颍川钟氏,其父钟繇颇受曹操信任,历经三代,位至三公,配享太庙。其兄钟毓,十四岁迁为侍郎,可以说世受曹氏恩宠。这样的世家子弟,竟然帮助权臣篡权,只能说钟会本身就是好玩弄权术之人。”
“而商议伐汉之事,唯独钟会力排众议,也可视为他想借此让司马昭对自己另眼相看,掌握权柄。不然以钟会资历,一个从未掌兵之人,又如何能位居熟知陇西军情的邓艾之上?足见其野心不小。”
“而且,就在钟会与大将军汉中鏖兵之时,司马昭还亲率十万大军,驻扎长安。其用意,就是防着钟会谋反!”
刘谌越说越兴奋。一挥手,衣袖把手边的茶盏都打翻了。
茶水沾到身上刘谌也不以为意,握指攥拳,在空中用力挥了几下,
“所以,钟会虽然势大,却也并非无处下针!汉中战事,大汉兴衰,只在这钟会一人身上!”
刘谌能不激动嘛。
只要能让钟会反魏,自己便有机会掌控这十万人。这不仅对大汉有好处,对他刘谌更有好处。
刘禅不是不给我军权吗?行,那我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有这十万人在手,大汉全国加起来都不如自己。大汉以孝立国是不假,但这朝堂之上,还不是凭实力说话?
到那时候,老子想当诸葛亮就当诸葛亮,想当曹操就当曹操,什么益州派荆州派,在老子眼里,通通都是蛋黄派!
大家也都是为了大汉,总得有人受些儿委屈,不寒碜!
马秉还想说什么,王府下人来报,说是右将军刚到门口,想见刘谌。
刘谌赶紧收起快流出来的口水,这一幕让别人看见可不太好。心里暗自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咋都往我这儿跑?
很快,阎宇大步来到正堂。看到马秉也在,阎宇愣住了。
“呦,看来我来的不巧,大王家里还有客人。”
巧不巧的你都来了,也不能轰你走。
“右将军是有事?”
阎宇进屋之后很是拘束。北地王没发话,他就只是站在一旁。
刘谌示意他坐下说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晚我没能帮大王说上几句话。后面也我回去查了,是一个跟令则(巴东太守罗宪)一起到巴东的裨将,入城之后泄露了消息。”
什么是聪明人,这就是聪明人!
说话挑要紧的说,而且只说事实,不动声色就洗脱了自己身上可能有的嫌疑。
如今形势不明,能不得罪的尽量不得罪,这也是阎宇的处事原则。
这倒是印证了马秉的判断。
“右将军客气了。其实我本来就不熟悉行伍之事,城防缺失,父亲责罚我也是应该的。”
“大王自谦了。在乱战中寻得战机,提醒我先取绵竹。行一步看十步,单就这份判断,就已非寻常将领能有了。”
阎宇倒不是吹捧,是真的佩服刘谌。能在危急之时还能保持清醒,实属不易。
“互吹就免了吧。你既然提到了罗太守,我这儿刚好有一事。如今巴东空虚,东吴肯定会蠢蠢欲动。右将军还是尽快回防永安,以免生变。”
吴国那个孙休确实不怀好意。历史上魏国伐蜀之时,他派盛曼借支援之名来浑水摸鱼,还好罗宪是个将才,守得滴水不漏。
后面孙休先是派步协,又是派陆抗,折腾了足足半年,硬是拿不下罗宪。
“令则颇有才器,我有给他留下两千人驻守永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看似乎不用阎宇回去,罗宪自己能应付,可是刘谌有自己的打算。
陆抗可是号称东吴最后的名将。罗宪能挡住陆抗半年,力保永安不失,足见他是大汉不可多得的将才,刘谌得赶紧把这人招到自己麾下。
刘谌开始忽悠阎宇:
“东吴如果有心来犯,不知道会派多少人。眼下只有右将军能够应对吴军,要是别人的话,我不放心啊!”
这还不够,得让阎宇把罗宪送到自己身边来。
“右将军,到永安之后,就让罗太守回成都来吧。连右将军都说罗太守有才器,想来是不假。如今黄皓已死,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相信父亲会酌情简拔他的。”
“行,”阎宇起身告辞,“那我立刻入宫,告请陛下之后回防永安。”
阎宇走后,马秉终于有机会出声:“大王,你怎么会认定东吴有心背盟?还有,对于曹魏伐汉的安排,以及司马昭对钟会的提防,你又从何而知的?”
我从何而知?陈寿这时候还在家里守丧,常璩更是还没出生,总不能说是《三国志》和《华阳国志》告诉我的吧?
“难道就只许都尉一个人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这就是情报的力量!”
刘谌转而言向其他:“话说回来。如今大汉只能兵行险着,方有一线生机。去剑阁,就是这招险棋。都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陛下让我去剑阁?”
皇子想去哪儿自然不会有人拦。不过刘谌不想擅自行动,再给那帮人留下话柄。
他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得保证屁股后面不会出些幺蛾子。
马秉毕竟见识的多,对刘谌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但北地王说有一点他很赞成,如今形势,绝对不能墨守成规。
“大王执意要去剑阁?”
刘谌点点头,态度坚定:“我肯定要去。”
马秉叹了一口气,“行吧。大王说是往剑阁运送粮草不就行了?如今成都人手不够,陛下定会允准。”